第264章 祸娘之仄(四)(1 / 4)
我知道相公是一个心思多么细腻又多么悲观的人。他一定往不好的方面想了。
果然,当我问起他时,他是这样子回答我的:
“我不知道如何告诉我们的孩子,这个世间其实并不是那么美好。它充满了罪恶、背叛和斗争。我不知如何教她去面对这一切,我也无法想象她是如何被这一切吞噬。”
“可生命就是希望,不是吗?”
“生命同样也是绝望。”
“那你想怎样?不要这女儿吗?”我不由得生气道。
“娘子息怒。唉,人生来皆受罪,此乃被动受之,无可奈何。然人生来又要承担罪孽。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去承受世间的罪孽。”他又露出一副怅惘的表情,“我宁愿我自己承担所有的罪孽,也不愿你,不愿兄弟们,不愿这生生子民,去担上一份罪孽。”
似乎又被相公言中了。女儿可真是一个命中带劫的娃娃,刚刚降临人间,相公还没认清她的脸蛋,西域的迦顿国便来犯了。
为此,我给女儿取了一个小名,叫“平安”,希望相公早日平安归来。
这场战争只打了小半年便结束了。西蜀军大胜而归。
然庆功宴上,诸将之间,萦绕了一股不祥不痛快的气息。
宴后雷坤山告诉我,“无帅杀了迦顿国国王。”
虽然有点吃惊,但两军对垒,擒贼先擒王,有什么不妥吗?
“君者,万民之主,国体之象。非必要而弑君,多少有点忤逆无道的意味。”
“这,是你们想太多了吧?”
“也许吧。但当时迦顿溃败已成定局。无帅还是要急追数里,取下迦顿国王的项上人头。嫂子,私底下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我们大晟的皇上被人杀了,您作为臣民有何感想?”
我又是一惊,心头慌乱起来。
我说不出个中道理,然总感觉“弑君”是一件不好的事。
况且此战事停息后,相公的性情也似乎生变。
他变得更郁郁寡欢,变得更沉默寡言。
他常常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
譬如说,他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熟睡的女儿,喃喃地念道,“平安啊平安,你不应该睡得如此香甜。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他会半夜三更,独自一人走到树林里,自饮得酩酊大醉。
他会不断吟唱着那首关于孤辰煞的歌阙,唱得忘我忘形。
他会将朝廷赏赐给他的金钱财宝,全都转赏给诸将。他厚爱兄弟,这本无可厚非;可一些千金难买的朝廷贡品,他连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拿起,随便塞给了一个军兵。这其中可是有一些前朝的书画古董,极是珍贵;那些大字不识的小兵哪里懂这些,转眼就贱价卖出去了,这让我极是惋惜。
对于相公而言,物质财富真的只是身外物了吗?
不,不仅仅是物质财富。他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把家里的书全烧了。
那一天着实吓坏我了。他让下人把所有书都堆到院子里,几十个香灰桶有纵有横地摆着整整齐齐,然后将一本一本书,不管是什么书都扔进去烧。我赶回家时,看到院子里浓烟滚滚,不知道还以为宅子着火了。那雷蒙三将都赶来了,劝相公停手。
“停什么手?几位哥哥看过这些圣贤之书吗?”相公反问道。
“这······《孙子兵法》可算是圣贤书?”
“呵呵,孙子兵法,孙子兵法啊!”相公嘴角竟微微一翘,点点头道,“兵者,诡道也;万事,诡道也;世人,皆诡行也······是啊,原来《孙子兵法》也是圣贤之书,也是被世人奉为圭臬啊!”
“无帅······贤弟,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些堂而皇之的事情。”相公跌跌撞撞地走向院子中央,颤颤地抱起一摞书,狠狠地扔进烧得正旺的铁桶,忿忿地喊道,“十有八九是满纸荒唐,十有八九是沽名钓誉,十有八九是附庸风雅,十有八九是害人害己!”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气汹汹地走到相公面前,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娘子······”
“你想不明白事情,你就自己想去!何必要嫁祸于前人,何苦要连累于他人!”
“我,我连累谁了?”
“我们的女儿,平安!你要让她懂事后无书可读,一辈子无知无道么?”
相公怔住了,双眼淌下了眼泪。
他年轻如斯,颓然如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
我忙道,“小翎,你让下人们赶紧把火扑了。相公,我陪你进屋吧。”
我搀扶着相公进屋,好生抚慰了一番。
相公最近的失态,必定事出有因。他将他那想不明白的堂而皇之的事情,告诉了我。我听后吃惊不已。是夜。相公召来雷蒙赤四将来议。
“我也是听朝中人说的。”相公缓缓道,“皇上卧躺病榻,满脑子却在想我们。”
“想我们?想我们干什么?”
“皇上在想,是授我高位,还是杀了我,并铲除西蜀军众将。”
“什么?!”雷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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