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吾道不孤(1 / 3)
叶夕被孙无终带到谢玄面前时,天色才微微透亮。
这是谢氏别馆的一座偏院,他在屋里席地而坐,双手放在膝上,看着地面一言不发。案上熏香袅袅,传来熟悉的橘子皮混丁香味,闻着能让人心绪安静。木地板被擦得一尘不染,中央有块淡褐色略显突兀。她想起一路上听孙无终说过,昨晚发生了什么。后来他们阿郎在原地坐了一夜,谁劝都充耳不闻,部曲们只好把她请了过去。
叶夕走上前蹲下,握住谢玄的手。看他眼里泛起的血丝,她心里不忍,“回去睡吧。”
谢玄深吸一口气,拉她缓缓起身。“回南山冶吧。”他的声音格外疲累。
摇晃的牛车上,谢玄一直倚着凭几,撑着额头合目养神。但叶夕知道他肯定没睡着。他那么想找到陈吉,找出父亲逝世的真相,在无限接近答案时却戛然而止,光想想便堵心得要命。
一路沉默着回到南山冶,工坊已经忙碌起来。牛车停下,谢玄再睁眼,已然面色如常,他还挽起袖子,“我看看鱼晒干了没。”
“啊?”她被他拉着跳下车,直奔院内。遇到工人打招呼,他还笑着回应。
谢玄挪开石头,看竹簸箕里的鱼肉变得干皱,自顾点头,“我去准备糁料。”
叶夕见他径直走进厨房,净手,煮米,在食橱里翻找生姜、干橘皮和茱萸,然后切丝,还说不用帮忙,让她在旁安心等就好。
灶台上的锅咕嘟响起来,飘散出饭香。谢玄揭开锅盖,米已蒸熟。“先放凉。”他把锅端起另放一边,搬回院里的竹簸箕,一条条捏过鱼肉。
叶夕等得无聊,便拿蒲扇扇走饭锅热气,“为何鱼肉要切成这般大小?”她问这个,一半出于好奇,一半是有意聊开话题。今日的谢玄过于沉默,她一点儿都不习惯。
“切大了,里头的肉不好熟。切小了容易干硬,味道不好。”谢玄把鱼肉全数倒进地上一个大陶坩里,倒过盐、橘皮、姜丝和茱萸后,便跨坐在小胡床上闷头搅拌,如按摩一般翻捏着每条鱼肉。
叶夕坐在旁边给饭锅扇风,一手托腮看他,“你熟练得就像一个厨子。”
谢玄唇角微微勾起,“在道观时经常自己做。”
过了片刻,饭锅已无热气,他便将米饭倒进陶坩翻拌,香气飘散出来,她挨着他深深一吸,“好香!”
他眼梢一弯,“吃起来更香。”
“我记得你说还要用好酒!”叶夕想起来,起身跑到橱柜前,搬出一坛酒搁到他身边,“你之前搬来的酒,萧娘子都放好了。上次你说得用乌……”她突然心底一颤,赶忙噤声,望向他的神色。
他也一怔,随即淡淡一笑,揭开坛口纸封,“嗯,做鱼鲊,乌程酒是最好的。”金黄酒液倒进陶坩,馥郁醇厚的酒香氤氲散开。倒了半坩,谢玄放下酒坛,又继续伸手搅拌。
醉人的酒香挟裹橘皮和茱萸醒神的清香,与米饭的甘甜软香逐渐融合,彻底消解了鱼肉的土腥气,香气直冲鼻尖,勾得津液大动!
“真是神仙搭配!”叶夕不由称赞。
谢玄又笑起来,“小时候爱钓鱼,钓许多也吃不完,父亲就说干脆做成鱼酢送回会稽,分给叔叔婶婶和阿姊。我一想甚好,便要自己动手。起初做总容易发霉,厨子说要加酒。我买了寿阳的酒,觉得苦。父亲看我沮丧,便说跟我一起试酒。那些酒啊,要么太烈,做出来肉味发涩。要么盖不过鱼腥,就得多加橘皮和姜,做出来又酸了些。”
他搅得越来越慢,“小时没了阿娘,都是他带我做这做那。最后我们只好用乌程酒,一开始他才舍不得借我做鱼酢呢。结果,只有乌程酒拌出来的鱼酢,酸咸合适,又香又好吃,他又得意起来。”他笑了笑,手停下来。
她安静地看着他。
谢玄深吸一口气,飞快眨眨眼,又继续搅拌起来。待所有原料拌匀,他舀水净手,封好陶坩盖轻轻一拍,“好了,多则一月,少则二十日,待天气一凉,正好拿鱼酢下酒。”
他把陶坩放在厨房角落,又搬起酒坛。剩下的酒液在坛里来回摇晃,酒香四散,他刚将酒坛搁进橱柜,却突然低头,手扶酒坛一动不动。
脊背贴来一阵温热,一双纤手环抱住他的腰。她的声音在背后温柔响起,“谢郎,不用忍着。”
他的胸膛轻轻起伏,声音闷闷响起,“阿夕,我有些想他。”
“我明白。”
谢玄握住她的手,低头又说:“那时我怎么就不先看一眼你二叔的信呢?”
叶夕叹了口气。他还是放不下,一直都没放下,在心底深渊翻滚了十二年的懊悔。他苦苦找寻的,不只是十二年前的真相,更是对自己的交待。
她将脸靠在他的背上,“就算你看了信,他们还会换别的法子害人。那时你才十五岁,防不胜防。这桩罪案,有罪的是凶手,不是你。”
片刻静默。
一颗温热的水滴,啪嗒落到她手上,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寿阳毗邻燕境,豫州军一直跟燕人抢夺北边的颍川。世人皆知,三叔那时躲在东山不愿出仕,四叔……偏爱空谈,父亲一死,四叔一接任便被燕军大败。父亲的死,受益最大的是燕人。所以我一直以为,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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