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惟天之命,於穆不已(1 / 3)
魂归来兮。方士方术,衍大傩之舞
清凉的茂林深处:“行脚的人”还不能休息。他们的使命没完成,他们的命就还悬在一线,以至于要行到这少无人迹之处。
几人迅速靠近一棵合欢树依次排开围拢。那树茂盛,粉色绒花如小伞一支支撑在树梢,轻软可爱,也十分寻常。但侧耳倾听,就察觉它正发出细微的鼾声。为首之人点头示意动手。
“是谁?”树上问到。
花伞纷纷落地,一个小小少年面如胧月,头戴绒花。
“宗子,请回。”
“你是哪一支?哪一间?”
“小人荆州‘生间’[1],不知上支何属。宗长谕各地,见宗子骓者,即擒。”那人沉声道:“不论手段。”
小少年娓娓地“嗯”一声。
一刻极短暂的静谧。众人动。
小少年手上忽现一把环形短匕,环扣缀满金珠儿。人迎来,便出鞘。不同他法,那刀几乎是横平竖直随腕力剟进剟出,非常轻快。匕环上圆溜饱满的金珠琳琅相撞,因动势平淡,只听得一点点均匀的响颤,远看如同推搡。
五人亡毕。小少年杀法简省,专是刺客饲身之用。
他将死者身上搜了搜,搜出一枚玉质的燃灯符节和肉脯干粮,想着今夜要换一处落脚便向林中去了。
铿!铿!
两只铲先后没入土里,彭兮象和钱梨白累得粗气横喘。彭兮象轻轻地将家人的尸身一具具安放在墓坑之中,将及儿抱在怀中摘下手上锁片留念,又抚摸那小婴孩片刻将他放在了儿媳怀中。
星辰素位,山谷寂静,一丛丛夜光白在夜风里细细地摇曳,墓地被烈烈火把照亮,十余座久远的丛冢,似见证、似回顾自身的过往,又似观望亡者新来。
沉默的土地,有沉默的情感。
彭兮象跪在明堂位祭出族谱。烙着“驻隙”二字的沉重皮卷在火光前徐徐展开,他如往常从平铺的皮卷中取出笔墨、铜卣、瓶罐,及若干下葬之物。其中一件袍服赤色,泛着碎光,好似有金石美玉错落镶瓒。
彭兮象伏地写字,钱梨白抬头巡视群星。
今夜无云,硕大的月亮倚在半空,贞静又安详。他与她相望片刻回身取两只瓶罐,一红一绿还有一只杵臼。将罐中物倒入臼中,捣碎、研磨,一股浓烈辛味渐渐积弥在空气中,似桂似椒。[2]他用手指沾出一点细闻,又多加些绿罐中的。两只酒碗排开,倒粉末,浇卣中酒入内,立时辛味如被激发弥漫于山谷。
钱梨白扬脖喝了一碗酒。彭兮象字已写好了,素帛一抖,钱梨白伸手接住。他将一头系在树枝上,便成四尺招魂幡。
两个人各行其是,默契非常。
彭兮象也将酒碗喝个干净。他用刀刃在手指上割一条深口,待血流得缓了便将妻儿名讳写在皮卷上,那皮卷好似干涸土壤,片刻便吸净了血字。之后兮象顿住了,喃喃道:“也不知他取了名没有。”后写了“童孙”二字。
彭兮象:“梨白,你还记得你多少岁吗?”
钱梨白:“不记得了。”
“那,你有过孩子吗?”他从未见梨白娶妻。
“有过。”钱梨白一指天:“比不上星星,却也很多。”他笑一笑:“我的第一个孩子叫‘剌’。很聪明,五岁能背出四十句卜辞。他生过很多孩子,好像活了两个。”
他记得剌还擅狩猎。第一次独自杀一头狼,便把狼牙送给了他。部族中人称他是最勇猛的。有一年冬猎,王施卦,三甲皆取贞卦,剌的收获果然很好,然而在逐一头雄鹿时,他被箭射中了脖子。因体格强壮,他没有立刻毙命,是慢慢熬了半月,才死去的。
彭兮象:“哎五岁,强过我许多。”
“是啊,你三十九岁时还背不全《士丧礼》。”兮象身法功夫到甚好,书也好。如其性,如其形。
“那其他的呢?可有如你我一般……”兮象顿道:“‘四代于世,方生方死。”’
“没有。一个也没有。”钱梨白垂下眼:“旦儿,我以为你我之间这话早已说得尽了。”
唤他小名,好似他无理取闹,那话便横着出了口:“如何算说尽?我以为只是我生不出……钱形,你当真没有骗我吗?!”一个人亲手埋葬过十几位妻子却还要独活,还要存着侥幸。为着一个真假不知的“祖训”,为一个不曾见过的家族的繁衍,而苟活!
梨白攒眉。兮象儿时,他习惯了闪烁其词,而今却是不能了。人一但破除了对生的正面本能,那便难免生而厌倦:“当年我尚有父亲弟弟,你可想过,我为何还会寄在你家?”
“什么?”彭兮象仍怒目。
梨白叹道:“连年战乱,彭人还加受追捕屠戮,到我这代,我钱氏一支已再没有女人了。众妙,她不仅是族内替你定下的婚配之人,也是我的。”
“阿姐?”
“是。”梨白抬头直面他:“‘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3]兮象,彭人宗族而衍的真意,你明白吗?”
话至此,兮象哑然。他从未想过事情是这样。
他和彭族之外的女人,是永远生不出秉承彭人異稟的孩子的。那么他多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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