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浮生一梦（1 / 2）

如今他也知晓了，师父的话并没有错，也并不是安慰自己，他真的被选做救世主了。司空湛疏淡地笑了笑，夜风乍起，有风沙迷了眼，他慢慢红了眼眶，还真是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逃脱不了——“宿命”二字，这样的宿命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思虑了很久，他还是不想妄下决断，他是凡人，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面对这样的事情，当然更应该好好考虑才是。纵然，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心里想的都是要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有益于天下百姓、江山社稷的事情当中去；但是从前，他对于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宿命的并不清楚，心中便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和害怕，毕竟无论怎样，人终将一死嘛；然而就在今天，宿命这个东西却清晰地呈现在自己眼前，他未来的走向最终的宿命的那条路已经清晰明了。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难道——这便是自己逆天而为的代价吗？他在心里苦涩地想到，说不害怕——是假的；他也很是忧虑，自己一介凡人之身，能承担起救世主的大任吗？心中也有和嗜命同样的疑惑，为什么上古神剑却邪——选的是自己？而不是九霄之上的神仙？他最终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再者，反正嗜命也不是即刻要他做出选择，他揉了揉眉心，便决定先上床睡一觉，一切——便等明天再说吧。

夜已经很深了，但是司空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不得入睡，不知多久之后，他才迷迷糊糊睡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是自己又不是自己，那个自己匆匆地便过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恍若浮生一梦。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梦里，他不是沈澈的哥哥，不是沈氏夫妇收养的孩子，不是上清观的大弟子，也不是大虞国的六皇子；他是一个镇守边关的将军，原本是京城丰衣足食、地位尊崇的镇国公府的公子，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少年不识愁滋味；但一夕梦醒，父亲锒铛下狱，母亲含恨殉情，奴仆作鸟兽散，镇国公府式微，他便自请去边关镇守，发誓永不回京。从那之后他便独守边关，无亲无故，只有一个父亲曾经的挚友，齐叔相随，又为其充当军师。十年饮冰，他热血不凉，短短几年，他便从一个心思单纯、生活富足的京城公子哥长成了人人敬畏的卫国戍边的少年将军，在战场一次次拼杀，屡战屡胜，从无败绩。他不断地为国家、为百姓付出，一心一意为国主守城，只想证明镇国公府的人不是奸细，更不会有叛国之心，镇国公府永远为国为民，此心不渝。但是，国主昏庸无能，国运气数将尽，他无力回天，这亦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但亦深感——这或许就是报应，毕竟国主昏庸无能，早有端倪。最终，年仅十九，从无败绩的少年将军最终还是在战场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并非——从无败绩了。一身是血地躺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睁眼看着自己死前的景象，天边残阳如血，仿若是被万千将士的鲜血染红的，看着这样美瑰丽奇谲的夕阳，他不知是上天对他临死前的馈赠，还是对他这一生的惩罚，竟让他如此潦草地收场。他久久不肯闭眼，眼中是苍远浩渺的天空，空中有冷冽的北风，风中有大雁的悲鸣，大雁的悲鸣声中是他短暂而轰轰烈烈、为国捐躯的一生。

司空湛猛地惊醒过来，他全身都有些被汗湿了。睁眼望着房内头顶上的横梁，他眼里似乎是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又像饱含着万千情绪。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坐起身，额前的碎发也有些被冷汗打湿，他便抬起手擦了擦，而后又穿衣下床，慢慢地走到了窗边。此时正是寅卯相交之际，昨晚的一轮明月也早已隐下山去了，天上星光疏淡，又有迷雾渐起，它们便只是向大地悠悠地洒下淡蓝色的光辉。司空湛站在窗边很久，看着黑色的天空转为深灰色，转为浅灰色，又转为灰白，而后又是朦朦胧胧的白色，最后成为了淡蓝色。东方原本只是漆黑一片，而后开始有鱼肚白，开始有淡金色流溢而出，这淡金色又逐渐转为金色，转为赤金，而后是万道霞光喷射而出，天色便大亮了。

司空湛就这样在窗边站了很久，无视秋季正浓的凉意，无视双腿的酸软和麻木。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比这秋季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面若冰霜地就那样站在窗边，身形玉立，倒是有几分遗世独立之感，但是，他内心知道，他不可能成为遗世独立、心在桃源之人，他的出身，他的经历，他从沈氏夫妇，从师父那里接受来的教诲——便已经决定，他与世俗有着不能割舍的联系，他早就已经成为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甚至还有比芸芸众生更大的使命。

是啊，无论有没有那场短暂的梦，他的心中其实早就有答案了，只不过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如今经过这一梦，也算是上天对他的指点，他更加坚信了自己内心所想。诚然，他一介凡人，是贪生怕死没错，但是，他的心中原有比自己这一渺小的生命更加重要和伟大的事情，便是因为这，他也不能退缩和逃避。只不过，他并不想即刻就将内心想法告诉冥王大人。昨天嗜命说的——是希望他走这条路，希望他能够尽早想通；他倒是很想知道，如若自己迟迟不决，她当作何决定。

不知什么时候，角落里的嗜命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司空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尚未来得及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