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留（系统说一个字不符合规范）（1 / 1）

就称她为桂奶奶吧。

桂奶奶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一笑牵动着人的心。后来嫁了人。只是听说过得不算很好。

岁月总是留给人一些回忆，一些伤疤。

桂奶奶不太喜欢笑了，青丝夹着白发，一个头巾裹住曾经的年岁，遮住过往。无论四季怎么变换，她总是穿着一身棕色的长袖衣服，外面是早已洗坏的围裙。她的双手瘦而干，但看上去却很有力。

这双手，曾经抱过她的丈夫，她的三个儿子。曾在中秋圆月下夹过带鱼，在逢年过节时塞过孩子红包，也曾经在闺中织过女红，挽起秀发。

这双手，曾经企图挡下丈夫的棍棒，曾经企图唤醒血泊里的不会再醒来的大儿子。曾企图抱一下他的小孙子，也曾在锣鼓喧天的迎亲途中，捂住害羞的脸庞。

二零一四年前后，她的丈夫去找他的大儿子了，大大的房子很冷清。不出多久，青草围着压水井，猛过了人头。

她不再睡炕，一年四季都睡在一张小木床上。房间的墙上还贴着零八年的奥运图片，挂着一四年的日历。方方的蓝色小电视机落了灰。多年前围在一起看的小品也没了味道。木桌上还留着她丈夫走那年吩咐她给孙女孙子买的饼干。饼干是开封的，开封了记忆。

身子骨硬朗那几年，桂奶奶总是一个人悄悄推着小推车，去曾经耕种过的土地上播撒种子。她不懂什么土地流转，她只知道她过去的年岁都是在这里收的粮食。但是与别人发生争执几次后，她就再也不出门了。二儿子也说，外面车多，在家里吧，他们会来送吃的。

她的小儿子去了城里自己打拼，只有过年才能回家。她的二儿子，忙着种地种菜养活家庭。但是只有二儿子家离她近，于是二儿子的媳妇经常让他去送饭。

桂奶奶没有手机，挂在墙上的钟表早已经不转了。她见日升而起，观日落而息。她二儿子来送饭时，她家的铁门总是从里面锁住的，天色稍稍暗下去，她就睡了。

趁着太阳还挂在天上，二儿子放下手头乱糟糟的一切，去送饭。

每次二儿子都告诉桂奶奶东西别留着了，留着留着这些东西就坏了，得早点吃。

瘦瘦的桂奶奶自顾自的去灶台边拿了几个玉米饼子，拿上几个变了色的粽子，统统要塞给儿子，嘴里念叨着：“带回去啊，带回去吃，吃啊…”

送去的水果，二儿子总是告诉她，趁新鲜吃。桂奶奶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半多递给儿子“好吃，带回去吃。”

每次送去的虾子和鱼肉或是青菜水果，总是大部分被桂奶奶留着。大锅里总是温着黑棕色的东西，她就着馒头吃着这些黑色的咸菜。桂奶奶让儿子带回家的东西总有多半是坏掉的，只能扔掉。不带回家还怕伤了桂奶奶的心。

村里的人总是爱议论的，说她前几年被丈夫吓傻了。说到她，村民都是笑笑。

可是，小儿子在车水马龙的林立高楼间谋生，二儿子面朝黄土背靠天的养活一家四五口。在他们没有推开那扇铁门的时候，桂奶奶整天整天在铁门内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呢？

她养了一群母鸡，种了一排玉米，晒了一地萝卜干。

也许忙碌也许空闲。在绿草轻围的院里，她总是留着，留着苹果，留着鱼虾，留着青菜，留着饼干，留着每一份想念，留着每一次相逢的喜悦，留着记忆，留着节日该有的美食，等着一年一次不算圆满的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