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忆凉州春色(1 / 3)
昭宁二十四年,华瑶年满十七岁,父皇给她封了个官职,名为“凉州监军”。
凉州地处西北,与京城相距千里,远在潼关之外,南邻江水,北接番邦,常被王公贵族称作苦寒之地。
华瑶动身前往凉州的那一日,为她践行的达官显贵寥寥无几,就连她的兄弟姐妹都未曾露面。
她只从太监的口中听见一句好话:“殿下,您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自有苍天保佑,福禄在身。”
华瑶回应道:“我此去凉州,定当谨遵祖训,事必躬亲,不叫父皇失望。”
太监不敢多言,便朝她深深一拜:“公主保重。”
天色尚早,霞光微露,车队仍在西行。
华瑶撩起车帘,回头向后望,只见宫阙巍峨,楼台高耸。澄澈的琉璃瓦、明净的白玉阶,都在一片浓光淡影之中,离她越来越远。
这是华瑶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京城。
但她并不害怕。
她把娘亲的一小捧骨灰装进了玉瓶,带在身边,如此一来,她也并非独自远行。哪怕这一路上尽是千山万水,她有母亲的陪伴,惶恐和胆怯的念头就少了很多。
从京城到凉州的官道长达三千多里,纵伸南北,横贯东西。
华瑶的队伍人强马壮。他们每日至少行进百里,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就走完了大半的路程,抵达了岱江的南岸。
南岸有一座县城,叫做“丰汤县”。
丰汤县的知县仅是一介七品芝麻官,从未与京城的皇子王孙打过交道。他听闻公主的踪迹,就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常服,打算亲自去驿馆迎接公主。
天色将近黄昏,知县带着一群官差穿过闹市街口,附近的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抑扬顿挫、格外洪亮。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旁边立着一个馄饨铺子,店主弯腰往小灶膛里添柴。铜炉上架着一口热锅,白花花的骨头汤冒着热气,薄皮馄饨在汤水里打滚,泛着油光,馅料若隐若现。
知县停下脚步,站在了馄饨铺子的正前方。
那店主吓了一跳,连忙摆正衣冠,朝他作揖:“这位客官……”
知县竟然微微躬身,谦逊回礼。他就像一个偶然路过的食客,规规矩矩地走到一张竹桌旁。
竹桌的对面,恰好有一位花容月貌的妙龄少女,荆钗布裙难掩天生丽质。少女的腰间配着一把长剑,与她同坐一桌的同伴们有男有女,个个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不好惹。
知县沉默不语,那少女竟然开口问他:“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知县如实相告:“在下姓柳,名平春。”
少女随口道:“柳平春?好名字。”
柳平春看着她的腰间佩剑。他双眼紧紧盯着剑柄上的龙纹,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他才小声说:“请问……姑娘贵姓?”
姑娘相当坦率:“我姓高阳,名华瑶,在家中排行第四。”
华瑶还说:“你们吃过这里的馄饨吗?味道很好,价钱公道,只卖四文钱一碗。”
华瑶说得轻松,旁人听得心惊。
“高阳”乃是当今皇姓,除了皇族以外的所有人都必须避讳“高阳”二字。再者,皇族下榻驿馆,本地官员应当设宴款待,为其接风洗尘,万万不能让皇子王孙沦落街头,手中只有一碗四文钱的馄饨。
柳平春身边的一名随从膝盖一软,差点跪到地上。
华瑶一把将他拦住,豪爽道:“壮士免礼,请起!我初来丰汤县,人生地不熟,便想四处走访。丰汤县与凉州仅有一江之隔,我又是新上任的凉州监军……”
柳平春附和道:“凉州与丰汤县一衣带水,风俗略同。公主殿下一路远行,鞍马劳顿,不妨在本县歇息一段时日,赏玩风景,体察民情。”
华瑶正色道:“柳大人言之有理。”
柳平春微微一笑:“您这声‘大人’,倒要折煞小人了。”
华瑶回了他一个笑:“我听闻你刚满二十岁,便中了举人,乃是饱学之士,身兼松柏之志,当得起‘公子’二字。既然如此,我便称呼你为‘柳公子’,你意下如何?”
柳平春一时语塞。
华瑶贵为公主,竟然不摆架子。她的态度十分温和谦逊,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仿佛是柳平春的平辈朋友。
柳平春的脸颊微热,心里有些忐忑。他猜不透华瑶的心思,只能说:“殿下今日进城,下官招待不周,有失远迎,实乃下官之罪。”
华瑶又为他开脱:“我临时起意,绕路来了丰汤县,也没来得及通知你,你何罪之有?”
柳平春见她一派坦然,就以为她是一位宽厚仁慈的公主。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臣等不胜荣幸。”
这一番谈论结束,天色已晚,月光越发昏暗,街头巷尾灯烛煌煌。闹市的游人渐渐散去,馄饨铺子的店主也要收摊了。
店主偷偷瞧了眼华瑶,不敢开口向她讨要饭钱,只因她随身佩刀负剑,穿的是素衣布裙,戴的是竹簪木钗,虽有倾城之姿,却无半点装饰,像极了闯荡江湖的草莽之徒,甚至可能来自凉州山寨。
近几年来,凉州边境不宁,异族屡次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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