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明(1 / 2)
小时候,我家住在西安环城东路北段的一个局机关家属院里的草房区,我们习惯叫草房院。家属院从北向南分布着楼房区、瓦房区、草房区,再往南有一个楼房和几间瓦房。
草房院一共有六排连体平房,每排连体平房居住着十户人家,从北向南排列成三行,一行两排,我家是住在第三行的东边那一排连体平房的第七户(从东往西数),是三室一厨的房间结构。
草房院整个六十多户人家,每家每户都没有厕所和自来水。院子最南边有一个公用大厕所,而每家每户日常用水,都是在平房中间的公用自来水水龙头处洗衣、洗菜,或者用水桶接水拎到家里,倒在水缸里以备用。
院里面的地都是土路,下雨天,人人都要穿雨鞋。由于极少有人家养猫,所以每户人家经常会有老鼠窜访。
家属院里面经常有收破烂的、磨刀磨剪子的、修鞋的、修伞的、卖大米的、买小米的等外来人,在院子里吆喝着。
院子里好多人家都养着下蛋的母鸡,我家就养了几只。
无忧无虑儿时的我,记忆最深刻的有以下几个片段:
在家属院北边工厂区的荒草地里,我一个人用着小铲子挖着鸡吃的一种野菜,翻开一个砖头,突然被下面一个毛茸茸的蠕动的黑虫子吓了一大跳,顿时我挖野菜的兴致消失了。
在草房院,我用纸做的吹气管子,吹得墙砖缝隙里的昆虫跑出来,然后看着那几只紧跟着我的母鸡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有一次,我一口气吹出来一个模样威武的大蛐蛐。我看到后高兴地想着把它抓到蛐蛐罐子里,改天和小伙伴斗蛐蛐玩。谁知道还没等我出手,却早被身旁那只老母鸡一口吞到肚子了。气得我扔掉管子,满院追着老母鸡要打它。
春天,爬上院子里的大树摘槐花;夏天,树上、草丛里捉知了、逮蚂蚱、捕螳螂、抓花姑娘(昆虫名)等各种昆虫玩。
偶尔路过最东头的老李家,经常看到那四、五个学习小组学生,坐在小桌子旁,认真朗读《毛选》,或者激情亢奋地讨论国内外大事,或者研究地下刚被他们刀切几段的蚯蚓扭动不死的科学原理等等。
我经常去东头第三家刘同学家里,好奇地看他父亲吸着古董般长长的水烟袋在那里吞云吐雾,有时候听着刘同学吹奏着好听的口琴音乐,看着他家后院那一大簇绽放着的月季花朵,嗅着从窗外飘来的花香。
紧挨着刘同学家东边是邹发小家,他家后院有一个防空洞。
防空洞下面的地道四通八达,像个迷宫,我们小伙伴都下去过,下面漆黑一片,必须要有手电筒照路前行。据说这个防空洞至少有三个以上出口,其中一个出口是局食堂地下库房。西安到了夏天,天气非常炎热,那个年代是没有冰箱、冰柜的,而地道下面非常凉爽,所以局里食堂库房利用防空洞的阴凉来保存食物,尤其是肉食。
据邹发小说,他家养的一只花猫曾经下到地道从局食堂库房叼回来一只猪蹄,邹发小家人看到后是又惊又喜,惊得是害怕让局单位领导知道后批评,喜的是那个年代全家人全年根本吃不上几次肉食。于是,家里人从猫嘴里夺下猪蹄,洗净炖熟后,全家六口人一起欢欢喜喜吃掉了。
邹发小还说,草房院西边有张家四兄弟,其中老三经常下防空地道去食堂库房偷肉吃。张老三现已退休,几年前他给邹发小说,局食堂地下库房是用钢筋做的防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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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地道和库房隔开,但是在那个饥饿的年代,破坏这些防盗网真是不太难的事!
刘同学家的西边是李妈家。
有一次,我被叫到李妈家后院,屏住呼吸静静地观看李家老三用箩筐撒米、设置陷阱、捕捉小鸟的全过程。
也就是李妈家南边小屋窗外后院的位置,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夏天,发生了一起轰动整个全家属院乃至全局系统的惊天大事。
那是夏末秋初一个阴雨的夜晚,一个姓孙的三十多岁男人,河北人,那天,他向妻子道别后,撇下三个儿女,拿着自家厨房的菜刀,走出家门,来到我们那一排平房的后面,自砍脖颈多刀,最后流血过多而惨死在了李妈家的后院。
据现今已经八十五岁的李妈回忆说,那天(惨剧发生后),她吓得要死,整整一夜没敢睡觉,并且连续好几天南边小屋的电灯都是彻夜亮着的......
而据比我大整整十二岁的大哥回忆,惨剧发生后,我们整个院子的人,尤其是我们那一排连体平房十户人家,每到天黑都不敢单独进屋,大家都心情沉重惴惴不安地坐在院子前乘凉。我大哥每次进屋,都提前大喊两嗓子“哈——哈——”给自己壮胆。有一天晚上,他在北边厨房给我热好牛奶,在端着牛奶进大屋门时,被门帘绊了一下,滚烫的牛奶烫了手,他大叫一声“啊——”惊叫声吸引来了所有心有余悸正在纳凉的人们......
当然,上述惨剧我是没有丝毫记忆的,和我同院子的、年纪相差不到一岁的几个发小,后来竟然流传的是一个人是在邹发小家后院那棵歪脖槐树上吊自杀的另一个版本。
我记忆中最吓人的要算是徐伯伯手中把玩的那一个玻璃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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