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珠梦遗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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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阿朱,是在梦境之中,她告诉自己,她是这个梦境的掌管者——

某一日,棠珠从梦中惊醒,耳边是翻乱的书页声,“哗啦”作响。她抬起头来,便是透过那一扇素纱窗,看见了阿朱,她一袭红衣翩跹,嬥嬥立于飞花之中,衬得春日的三分光色,明艳动人。

至此朝暮更迭、春秋流转,念起时,她仍记得那日的阿朱是如此的美,连同飞花失色,天地倒转,两序为她倾杯,当属东风的第一枝。

阿朱告诉棠珠,她掌管于这个梦境,生前师父因梦坠楼而亡,这是她一生的执念,死后便入了轮回,来到梦境之中,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师父所做的那个梦,作了生世的不可解。

后来,棠珠去为阿朱寻找她师父所做的那个梦、那个坠楼的梦。她翻找了书阁中所有的梦境记录,也未能够找得到这一梦境的所载,只见得一段关于阿朱的撰笔。

阿朱叩响了黄昏深掩的重门,百花深处款步而来,粉墨绮缟,将心捻弄,四方皆来客,台上惊艳了时光,留荡气回肠;一转身,却行远灯火阑珊处,空留寂寂。

千万人爱她唱的戏,爱她的容貌倾城,成痴成绝,为她动一寸心,起一段惊鸿。眼前种种,皆是她刻苦了数不清的光阴所换取,而座下三千只知一醉一陶然,不知她身后万难。

那一年春意浓时,春色旖旎,姹紫嫣红开遍,抹红了女子的唇眼;堤上的柳似穿引细线的针,参差起落,绣出了春风模样。

阿朱方一十三,她第一次登上了王曲怜楼的戏台,唱了她第一出戏,便博得了满堂彩,在王曲怜楼有了名气。往后的日子里,便只有这一天,阿朱才会登台,而那一日的山水皆因她而醉,光阴变得短暂。

阿朱是意外的,她竟不知反响会如此热烈。数年里,她面对的只有青墙一堵、窗牖一页,清寂落寞,唱在戏文里的悲欢,只有自顾动容,停留的杜鹃也不住地飞离。当她看见台下满满当当的人时,才知喧嚣是如此,竟不是做梦。

可那一日,阿朱并不快乐,不知是老天故意捉弄,还是她这一生注定求不得因果。

散戏后,阿朱不舍地洗净铅华,将饰物卸下,换回平日里穿的衣裳,心里直惦念着师父,这是她下台后第一眼想要见的人——她想要告诉师父,今日在戏台上是怎样的一番盛景,不是做梦。

阿朱满怀欣喜地回到响院,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口中还喘着气,合着那“吱呀”的声响。近来阁楼侧的海棠开了,满庭的香气淡然,花瓣落在青石围砌的池中央,做了游鱼的盖头,一旁的轩榭里还有师父题的词笔,是她的心头好。

平日里师父会坐在阁楼里,直到黄昏时分才会离开。阿朱从未知道师父在里面做些什么,师父也不允许她靠近,而阁楼的门常常开着,里头却是昏暗不清。

但今日阁楼的门却是紧闭,不同于往常,死水一般的寂。阿朱站在阁楼的不远处,天光刺目,她不大看得清,却能感觉得到师父不在里头,便寻了半个偌大的响院,亦不见师父的身影。

阿朱又回到阁楼前,再次踮脚往里望了望眼,额上冒出的汗细密如珠,双颊泛了红,她将周遭环顾,心中惴惴不安,眼里忽地蓄满了泪,不由地用衣袖抹了一把,方向前走了一步,蓦地想起还有一个地方,便即刻折回身,背影匆匆。

梳玉楼是响院的偏僻地,阿朱不轻易去,师父曾下过命令的。倒是有一回,师父提起有一把琴落在了那地方,便要阿朱与他同去取回来,而这经年晃过,她已是有五年未再来过这地方。可她如今仍记得梳玉楼里头是一番怎样的琅嬛境,不同于响院的草木亭台,那便是从人间乘上了天九阙,做了逍遥仙、醉了无念酒。

“橘珍姐姐,你可知师父去了何处?”

正斜欹在美人榻上的橘珍闻声微扬了眉,她轻而缓慢地睁开眼,隔着散漫袅绕的紫烟,她有些看不清模样,却也知来人是谁,便邀阿朱来亭中坐。随即身后的竹林深处走来一只青白小鹿,穿越了重烟,鹿角上捧来了盘案,橘珍将之取下,那小鹿又从这浮幻中匿了身影。

芳华处浮翠流丹、绿静春深,风甚微,不时荡过,缱绻来春花香气;檐上的啁啾杂鸣,不知处的流水声清越如歌,引一曲弦上春波;炉中的檀香隐约,洇入了唇齿声息间——气象皆开,宁静昭朗。

此间光景与五年以前无一,似将时光流转,停住了年岁片刻。阿朱心下却是急不可耐,无暇顾及。橘珍倒是慢条斯理,为她斟去茶、摆糕点,柔荑的姿态倩兮,指上的蔻丹鲜艳,目光难免,将之吸引而去。一切妥当毕至,她又欹回美人榻上,身姿软柔曼妙,衣裙之下若隐若现。

“你方才说的什么?”橘珍闭起双目,指尖在腿上拟作弹琴,声色媚骨。

阿朱坐得拘束,眼神慌乱,掌心出了薄汗,十指不自觉交缠起来。她与橘珍姐姐并不熟识,只知橘珍姐姐与师父彼此有着关系。须臾的沉默而过,阿朱方向前倾身,拔高了声音问道:“师父去了何处?我寻遍了地方也不见师父,兴许......兴许橘珍姐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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