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朝暮何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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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宵仙阁与陵州城哪一个会留到最后。”

今夜清风作狂,吹得衣袂烈烈作响、松竹之叶籁籁有落,却不改清辉月明,因散烟云。玉潋卿的声音平淡,字句吐露得清晰,未被湮灭风中,即便隔得较远的距离,窕殊亦听得毫不含糊。她顺势乘风飞下青瓦,若有仙子迷踪倩影,于这月色灯火交相的夜色中。

“如今,又加入了个十二妖仙,可谓有趣至极。”窕殊抱胸而立,一句话说得轻快,分不清是认真还是玩味。

玉潋卿轻笑一声,牵动一双眉眼,他将折扇轻轻地打在掌心上,漫不经心道:“自段青佩初次来到宵仙阁开始,你便在暗中掌握着我的一举一动,包括在那香膏中作了手脚。”

“玉阁主不愧师承山泽,什么事都能洞悉察明。”

玉潋卿闻言“山泽”二字,便敛下了眉目黯淡,他没有接下这句话,而是转身离去冷声道了一句:“本阁主须得休息了。蓉香,送客。”语毕的刹那间,庭院中的灯火一一尽熄,连廊中出现蓉香的身影,掌灯而立,一袭墨色罗衫因灯照出流萤珠明。

窕殊也识趣地回去了雪鸣山,却未如往常一般去雪鸣龛添一柱新香,而是来到了皎碧的楼阁,屋子里的摆设仍和她生前时的一模一样,院中的花草也不改品类,仍有生气。窕殊不许旁人乱动,妆台上的织绢犹有光泽,即便覆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厚厚的尘埃,她便觉得皎碧随时会来,再将旧绢织。

每当她踏入这间屋子,便如翻开了一册尘封已久的书籍,那些的朝暮何往纷至沓来。初见时的那年,山樱开得烂漫,粉白之色浅点,若弄粉调朱的遣词铺叙,点绛在岚烟飘渺的青绿间。

皎碧是南海鲛人,列为十二妖仙之一。而她是雪鸣山山神的弟子,是山神游历时所拾得的灵石所化,后来跟随山神手底下做事,到了祭祀山神的日子时,她便担起保护整座山的责任,避免雪鸣山遭受任何的侵害。

她作为一颗灵石,命运也算得上是颠沛流离,辗转了五位主人之手,其中一次险些被卖给以奇珍异宝作噱头生意的商贩。可最终仍是被遗弃山野,只因第五家的老爷不慎将她碰落在地,产生了裂纹,便同着府上不值价钱的文玩古物一同丢弃,所幸被山神拾得,并将她修炼成人,称之“窕殊”。后来她问起这个称呼,山神告诉她取自《诗经·周南·关雎》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句,谐音一字“殊”。

山中的日子闲散若出岫浮云,她自拥有了人的模样与情感后,便觉得这快乐填满了半生的时光,却从来不知道这是孤独、是寥落。偌大的雪鸣山,势若虹电,他物难撼,山神守此百年,保得天下风调雨顺,受世人爱戴敬仰,却是孤寂了百年——当窕殊理解到这种感受时,她才知道何为“痛苦”的滋味,可她这前半生未能体会到这般滋味,皎碧的出现,是她生命里的絮语心声,留痕的墨笔。

雪鸣山山上隐居了不少寒山烟客,非淡泊者即不得志者,大多清贫寒素,餐以粗茶淡饭食之。每年的开春,却总会有一批人离开山野,借助坐落在山脚下的村庄的车马以赶脚程,便能从路途上的交流中得知,所谓隐者,多是受不得寒苦之人,只有其中的寥寥,真正地热爱山水世间。

而山顶上的庙宇亦是如此,背了单薄行囊而来的人,一时困于因由种种的苦海,兴以为出家方能了却尘寰,却不知又是哪朝秋日还了俗、辞了行,重回烟火人间——

这些,她见得多了,每次远远地望见另一岸山中如蚁般小小的、离去着的人影时,她便觉得她在为那些人送别,好比夕阳送别了一个长日,迎来归途背影相对的黑夜。

而皎碧的身影便是出现在自己送别的望眼中,她还不知她是鲛人,却知《太平御览》中“鲛人泣珠”的典故,还是从山神大人的口中听闻。山神大人告诉她雪鸣山的背后有一片碧蓝清澈的海,沿海有人家自居,时有鲛人上岸,替住户织绢,辞以泪作珍珠相赠。

便是这年春,山樱初绽,她沿着樱花绽放的山路而行,来到了山神大人口中的那片大海。当站在高耸的山崖上,往下望去,细腻洁白的沙粒构成的沙滩相连于无边无际的辽阔海面,而碧蓝清澈的海水相连于天际成线;海浪声轻柔,似挑灯夜读时不惊扰的翻书声,那起伏的浪便是翻过的书页。

她头一次感受到这般心境的平静,是不同于山野之中的。而山崖下散落的人家中,有渔民乘船出海,孩子赤脚站在沙滩上朝离船的方向招手,直至不见家人的身影才转身离开。

当海平面归于平静后,皎碧潜出海面,坐在突出海面的礁石上,携出的水花在阳光下剔透晶莹,她仰起头闭目宁静,任春日和煦地照耀,却未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灼灼,比这春日更加炽热。

数不清是第几次如此坐在礁石上沐浴阳光,皎碧才发现窕殊的存在。那时,彼此便是山海对望,谁也没有朝谁迈出一步,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不忍打破。

直至有一回,窕殊将此事告诉了山神。山神大人允她月圆之夜时可下山至亥时归。那一夜,海上月明,似将人间圆满,月华皎皎,月光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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