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篇:皎皎云间月(三十七)(1 / 1)
(三十七)将军子雨夜思人,梁丘女为父进言
入夜窗外有轻微雨声,打在琉璃瓦,打在树叶上,都十分动听。
叶灼最喜欢这样的夜晚,雨声包裹了一切,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衾里,可以做一个好梦。
但今夜叶灼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把手枕在后脑勺,眼睛瞧着头顶的床帐出神。
今日在玉华殿,阿月穿着一身素净宫装,因为面君的宫服不能全是素白,所以她在腰间搭配了大红色的飘带,口脂也比往常鲜艳。
叶灼此前从未见过这样装扮的阿月,大红色真的很适合她,她一直都很漂亮。
见到自己,阿月也不吃惊,只是在姑姑的简单引见后缓缓起身,款款一低,清凉道了一声:“小将军安好。”
那嗓音荡在叶灼心间,仿佛是在一个有微风的晚上,半开的窗户前,洒进来一片月光。
那场景实在曼妙,曼妙得叶灼晕晕乎乎,神魂颠倒,叶织是如何借宫门关闭将梁丘月留在珠英宫那间名叫广寒仙的偏殿暂住一晚的,梁丘月又是何时在侍女的拥簇中离开玉华殿的,叶灼皆一概不知。
“我说那日你怎么就一眼认得月儿了,原是有浮罗城的缘分。月儿也是个实心的孩子,我不过略一问,她便将你在浮罗城如何心许她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好灼儿,真的姑姑的乖侄子,很有眼光。”
姑姑的调笑声萦绕耳畔,叶灼晃了晃脑袋,继续瞧着头顶的床帐的出神。
话说,那么多颜色,阿月怎么就偏偏选了大红色呢……
紫阳宫,苍玄殿。
九龙床帐前的流苏荡了荡,被衾里的人翻了个身。
今日微明带着那孩子走进苍玄殿的时候,他恍惚以为十九年前那个跟在太阴身后,拉着袖子问饭后能不能再吃块糕的女子回来了。
她们其实生得不太像,气质更是大相径庭。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和太阴的女儿。
视线淡淡垂落在那女孩的面上,他缓缓开口,“那酥鲫,是你呈到孤面前的?谁,给你的胆子?”低沉的嗓音里含着君王的威严魄力。
女孩并未立即回答,而是端庄得体地向他行完君臣之礼,方才启唇,“臣女未回王都时,听闻王城酥鲫味美,便想尝尝。却听闻王都早已在十九年前禁食酥鲫,只因为陛下您对当年的‘酥鲫之祸’心有余悸。但陛下可曾想到,当年‘酥鲫之祸’祸首早已服诛,禁食酥鲫,不过是因为陛下您‘杯弓蛇影’。”嗓音清凉,如冰如雪。
她竟说自己是“杯弓蛇影”!这胆子,当真是比当年年少的梁丘太阴还大!
他略一皱眉,终究还是没有发怒,让女孩继续讲下去。
“臣女听闻陛下少年时也极爱食‘酥鲫’,美食存世,好比珍贵的玉石,陛下既然曾经心爱,知道它的好处,就不该断绝了它。”
“胡说,谁告诉的你孤爱吃酥鲫!”
“就算陛下过去爱吃现在不爱吃了,那也不应该不让别人吃!”说这句话时,她甚至抬起了眼眸直视自己,那双眸子闪着冷冷幽光,叫人瞧了心底生凉。
“放肆!”他到底还是怒了,这样一个小小女子,也该挑战君王的威严!
随侍在一旁的老宫人立即下跪大呼“陛下息怒!”,殿下候立的微明也紧随其后,半身扑地的时候,还不忘抬头示意依旧挺直玉立的梁丘女。
他终是在那双冰冷眼眸的注视下熄了火气,嘴角甚至微微上扬,攒出些暖意。
“不愧是梁丘望舒的女儿,就连批评起人来,也是一样的咄咄逼人,喋喋不休。”
不知是不是听到自己父亲的名讳,那双冰冷眼眸渐渐敛去凉意,剩下一潭深泉。
“十九年前,王都新桥边有个卖酥鲫的小摊,名声很大。甚至传到宫里来,我听说后十分震怒,当即便下令要将那位商贩收押下狱,当时有位臣子拦住了我,就像你这样,站在殿下,甚至比你更过分,还抄着手,跟我吹胡子瞪眼,也说的是‘你不吃也不该不让别人吃。’”他的笑意溢出嘴角,看向座下娇弱身影时,笑眯了眼,“那位臣子便是你的父亲,如今的梁丘大学士。当年你的母亲正怀着你,馋酥鲫得紧。”
深潭漾起轻波,照进一束月光。
“原来父亲是这样珍重母亲么?”女孩不禁喃喃。
他点头表示肯定,“是的,并且如今你的父亲也如当年珍视你的母亲那般珍视着你。”
闻言,女孩失神,怔了半晌。眸子里的光却在时间的静默流逝中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再次开口,“我知道你此番入宫的意图,也明白你拿‘酥鲫’喻‘玉石’的深意,你父亲的事情,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视线平移,注意到殿外暗下来的天色,语气温和,“宫门就要下钥了,你也不必着急回府。或许你会想见见景清,她是孤的妻子,是你母亲从前最交好的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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