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 南风(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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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半边耷拉着,方钧辰觉得如果有面镜子自己一定狼狈至极。

突厥语的喊声骤然响起,有人发现了他。十几骑在雨中猛然调转方向,目标向着方钧辰而来。

方钧辰心中猛然一沉。

他勒紧马头,一横心往马屁股上一刺。马匹惊痛狂奔出去。低头躲过数支飞来的利箭。

弯刀随着马匹步伐的起伏向他砍来,方钧辰奋力提剑,拦下那人一刀。银光在大雨中抡了个圈,再次劈来。方钧辰听到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将他包围。

他格下劈来的刀式,趁机还了一剑,却没法再阻挡袭来的下一刀。

风声。箭头穿过雨水时雨滴的碎裂声微不可闻。

下一刻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箭,从背后穿过突厥人的后心。那人翻倒下去,弯刀跟着脱手,扎入泥泞。

隔着雨水,方钧辰看到奔来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圆脸的汉子。雨太大,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那汉子身后跟随的几个骑兵纵马冲进混战中,与那追上来的数个突厥人战成一团。

方钧辰想谢他,却觉得瞧着脸生,不知道这是哪个小队的队长。

向他喊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雨声太大。

那汉子好像是朝他笑了下,也尽力穿过雨声喊道:“张大将、我、从……”

后面的句子方钧辰没有听到,滂沱的大雨把天地覆盖,方钧辰耳边尽是轰鸣的雨声。

萧一行的右臂在流血。

他和一个身穿皮袍、手执镶宝石弯刀的突厥骑兵头目互相换了一招,玄雀刀刺入对方胸口,而弯刀的尖端也没入他湿透了的前襟,鲜血开始在衣上绽开血花。

萧一行眯起眼睛,目光穿过大雨盯着那人的脸,唇边泄出一抹嘲笑的笑意。他握刀的手指感觉到刀尖卡入那人的肋骨,青筋在手臂上鼓起,他握住刀,带着拧动的力猛然向右下一扯,拔出玄雀刀来。

对方随着他拔刀的动作而坠地。坠地、面朝下坠地、后倒着坠地、身体一歪栽落下马、或是大喊着摔下,摔入泥泞与血水……

萧一行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闭上眼是乌泱泱的人:步卒、骑兵,一眼好像望不到头,全都看不清面孔。

睁开眼睛也是同样的画面,低压的乌云之下一片混战,到处都是带着盔甲的人头、不戴盔甲的人头、交战的刀、枪、哀鸣的马匹,每个人都长得很像,大雨之中没有分辨的意义。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

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画面。广阔的天空下到处是握着刀枪的人在交战,天也是阴的,好像那些阴云蒙蔽了天的眼睛,地上混战的军队数不清有多少。妇女搂抱着幼儿跟着流离的百姓徒步走在拥挤的黄土的野径,用破絮般的衣物包裹着脸,灰、土随着迁徙的人群而漫腾起来。

一支箭矢飞来,流民中瞬间响起足以刺破苍穹的绝望与惊慌的叫喊声。

那时他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抱着手坐在马车里,对面是同样少年面孔的霍云齐。

“他会死吗?”

“谁?”

“师父。”

霍云齐板起脸来:“如果你再用这种无礼的口气——”

少年萧一行挑起一根眉毛:“你要怎样?想打架吗——”

大雨之中,萧一行一踢马腹,冒着密集的雨点向前冲去。两边的刀枪都向他聚拢来,又作鸟兽散。马匹冲进混战的兵卒之间,萧一行见到一个欲扬刀来攻的突厥兵就砍下一个,刀光宛如一把收割性命的镰刀,而目所能及之处还有黑压压的数不尽的敌军。

突厥人好像看透了这是他们困兽犹斗的最后一次突围,所有的骑兵全都倾巢而出,要把这拉锯了一个月的猎物彻底剿灭。

援军来不了了,萧一行心里清楚。西京离江南两道两千多里,一人一骑除去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昼夜不息也需七日,而召集军民,收拢编队都需要时间,如果一切顺利,再回转,军队一日走六十里也已经是急行军。而一日百里则是丢弃物资、舍掉重甲换取得来的极限。

萧一行手中的寒刃砍落劈来的刀箭,兵戈声响成一片。那些脆弱的箭矢在刀锋下好像是一堆枯枝杂草,而人的皮肉则宛如触之可破的纸张。

“师娘说了,让你不要乱跑。”房间里少年霍云齐对萧一行说。

少年萧一行不听他的话,转身就走。

霍云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萧一行不耐烦地甩开他,却也止了脚步,站在原地一脸不爽地盯着他看。

霍云齐贴近他,低声吓唬道:“他们会抓人去充军的,才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

萧一行道:“那又如何?”

“死在战场上的人,是不会有亲友收葬的。”少年霍云齐想了想,道,“死的人太多,来不及埋,尸首堆着尸首,就掩成一个个小土堆。分不清谁是谁,一眼看过去,全是起伏的小土堆。”

萧一行皱起眉头,一脸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听你的鬼话的神情看着他。

“战死的人没有名字。”少年霍云齐道,“你不是要当天下第一的刀者吗?你要是被他们抓走,躺在那遍地尸首的战场上,被埋成一个小土堆,你就不是萧一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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