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月（2 / 2）

托他纯洁的暗恋。

他试图让我们了解活在当下的真实含义，他试图说服我们当下不是时间概念，而是空间概念，是环境，是氛围，氛围塑造观念，观念主宰行动。

他说如果，如果你生存在这样一个环境，一个连续多年表面被评为文明单位，内在却腐朽不堪的企业，你要么成为哲学家，开始怀疑人生；要么成为革命家，准备告别人生；要么成为演艺家，开始游戏人生。

企业的文化最能够体现企业的生存状态，化工厂里流传一个顺口溜：“提拔的是溜须拍马的，表扬的是指鹿为马的，受苦的是做牛做马的，被整的是单枪匹马的。”

你在化工厂最黑暗最肮脏的年代被分配进去，你别无选择！因为那是你最后的选择，你怪谁呢？

小平同志早就说过，批评和抱怨是失败者在哀鸣！你在哀鸣就证明你是一失败者。

可是谁还没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啊！刚进厂的时候你看到厂的大门前那个文明单位的招牌，心中也曾泛起一丝自豪！

你在学校的教育把你塑造成一个求真求善求美的人，这是怎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教育啊！你在厂里你眼中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是假的言，丑的貌，恶的花。

你看到一个女子从科长办公室里走出来，衣衫凌乱，眉目含春。你走上前去祝福她从此脱离苦海，顺便也摸了一下她高耸的胸部，她抬手给你一巴掌，你说，凭什么啊，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你调戏妇女，你被罚款200元。天哪！那差不多是你一个月的工资，你已经3个月没领到工资了。你的生命充满了抱怨，你缺少奉献精神，你要以厂为家，你看，厂长看上了销售科长的老婆，销售科长心甘情愿的奉献上她的老婆。

你看到那个女子奉献了她的貌美如花，你看到销售科长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扬那貌美如花的女子，推销产品，首先要推销自己。

你说你生存在一个充满金钱，权力，色情，暴力的环境，你想自命清高，你想孤芳自赏，你就无立足之地！你瞧，就像鱼儿在水里游，它们游得多欢畅啊！可是鱼儿只有几秒的记忆，你不是鱼儿。

刘阳的朋友谈吐间忧郁而不至颓废，愤怒而不失理性。他需要倾述，一个国有的企业，文明的单位，在改革开放后，由于经营不善，管理非人，如何一步步走向衰退，生存在企业衰退期里的男人和女人的精神状态，麻木与不仁，痛苦与挣扎，爱与哀愁。

最后，他以一种哲学的语调对我们说：“化工厂的后面，有一条小河，厂里成吨的污水朝里面排放，河里长满了荷花，被用来吸收毒质。夏天来时，依旧满池荷香，但荷花的根茎已吸满剧毒，你能说它们是出淤泥而不染吗？超凡脱俗的只是表面，而内心已是百孔千疮了。”

“或许——她，林泠，正如我所希望的那样是唯一的例外，是废墟上的一朵名贵的花，只是插在了一坨牛粪上，最臭的那坨牛粪！”他强调。

精神大厦的倒塌是无可挽救的！记不清我们是怎样告别刘阳的朋友的。只是来时我们满怀憧憬，去时我们无限伤感！

我们骑上黑色的嘉林，飞掠、飞掠、飞掠过夜幕低垂下的城市，远处是万家灯火，更远处是无尽空虚……

刘阳习惯用酒作为某种标志，刘阳说酒的作用就是解脱和遗忘。

其实我不曾预料，今夜对酒对着那空旷悠远的眼神，一种与生俱来的伤感再度凝聚成型，我泪流满面。

后来我也醉了，我才知道，酒其实很简单，酒就是痛苦，是燃烧的泪！

刘阳在酒后很文艺的开始朗诵诗歌：

在一青石的小城，住着我的情妇

而我什么也不留给她

只有一畦金线菊，和一个高高的窗口

或许，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

或许……而金线菊是善于等待的，我想，寂寥与等待，对妇人是好的

所以，我去，总穿一袭蓝衫子

我要她感觉，那是季节，或，候鸟的来临

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

我在酒后很狂野的唱歌：

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却不想知道你在受罪！

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

我不愿相信真的有魔鬼，也不愿与任何人作对！

你别想知道我到底是谁，也别想看到我的虚伪！

于刘阳而言，这只是一个浪子式的感情游戏罢了！没有开始，酒醒后就会忘却，还有下一个情人在等着他去追寻，去征服！

于我而言，那是我的哀伤，是我的不舍，她看着天空的寂寥，我看着寂寥的她，她成为我的寂寥，心灵深处挥之不去的寂寥！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那一刻起我知道我的渴望。

我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渴望去了解一个人，了解一个眼神时而清澈，时而神秘，时而迷惘的女人。

了解她的喜怒哀乐，了解她的前世今生。

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去拥抱一个女人入我的怀中，去擦拭她的孤独，去抚摸她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