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华阳(一)(1 / 2)
追月台是一如既往的门庭萧条,浓烈却不刺鼻的药香绕着的院中不结果的枯瘦桃枝,比起光明台中那几株根深枝壮的,要弱不禁风得多。楚意从不介意这些,反倒觉得这里比光明台还要清净些。
上次来追月台她也只在院中和昆弟遥遥说了三两句话,此番还是头一遭进到屋宇内。随意松散的幔帐在昏暗的光线里柔得看不清颜色,因陶姬眼神不好,怕她行走磕着,桌几案龛四角一应用旧布包好,摆件家具皆是趁手实用的,看似拮据紧迫,实则无处不透着主人精细的小心思。
床幔里传出个轻柔的声音,像是含沙在喉,温厚微哑,“阿昆,是你回来了么?”
昆弟忙领着楚意快步上前,雀跃道,“不仅是我,阿娘你瞧,看我还把谁给您带回来了。”边说他边将床幔掀起,从中小心扶着位妇人慢慢坐起身来。
楚意何等乖觉,即刻拜在她榻边,“奴婢楚意见过陶美人。”
“你就是楚意呀,常日里总听我们阿昆念叨着你,今儿总算让我见到人了。”陶姬昏花的眼中嘴角皆噙了和善恬淡的笑意,抬手虚扶了她一把。
楚意这才得以看清她的面容,虽未
描妆画眉,但五官依旧素丽温婉。病中之人难免气色不好,笑起来更见孱弱,惹人怜惜。这样如水般的美人,韶华已去,风韵犹存,也只有江南的水土才养得出来。
在她瞧着陶姬时,陶姬亦在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她,目光遇上她左颊面具上精美的花纹,有些不解,“这样标致的可人儿,为何平白要用面具遮住半边脸呢?”
楚意早已惯了这张丑脸,不介意地从容笑着解释,“奴婢左颊前些时候中过毒,不洁有瑕,恐惊吓着宫中各位贵人,才以面具掩饰。”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上前些,坐到我身边来吧。”陶姬怜爱地向楚意招了招手,她极喜她的平易近人,也不多加推拒,大大方方就沿着她榻边坐下。
昆弟这时也打发了伺候在旁的婢女出去,亲昵地搂过母亲半坐半跪着,恍惚间竟让楚意感觉到一家人欢聚一堂才该有的温情。昆弟耐心给母亲介绍着,“楚意也来自楚地,她家住下相,细论起来阿娘和楚意还是同乡呢。”
陶姬惊喜地看向楚意,“是么,果然还是咱们楚地贯会养就美人。”楚意却觉出几分奇怪,不敢随意接话,幸而陶姬
看出她的疑惑,与她道,“我出生楚地,但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迁居于郑,有幸作为郑夫人的陪嫁媵妾来到秦国。人啊,总是越老越爱念着自己的根儿,尚不知楚地如今是何风采?”
楚意含笑回答,“即使国亡,咱们荆楚一带也依然是中原上水土丰美之最。难怪端午那日美人指明要吃角黍,果然还是己人才知己人忧啊。”
陶姬当即感慨道,“屈大夫之死,乃我楚人之大殇,如今想来依旧叫人扼腕。”
楚意感同身受地直点头,这时忽闻陶姬一连串的咳喘,昆弟忙轻轻扶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楚意环顾四周,见是隔窗没有关紧,透了风进来,便起身关上了窗。转身回来时,正好瞧见了搁置在墙角的一把旧长筑。
她意外地扭头询问陶姬,“美人也擅筑么?”
陶姬还未缓过劲儿来,回话的是昆弟,“我阿娘在生我之前就是靠着一筑华音得了父皇青睐,论筑乐,这宫中若我阿娘称第二,无人再敢称第一了。”
陶姬缓缓扬眸,瞧出了楚意眼中对那把长筑的渴望,便含笑道,“我们楚家儿女各个能歌善舞,楚意想来你也通晓些罢?”
“略知皮
毛而已。”楚意久难见筑器,又是欣喜又是怀念,却忌讳着此物非己所有,及时收起了眼中的渴望之色,重又坐回去陪着陶姬闲话了几句楚地风情。
她口齿伶俐,能说会道也知分寸,十分讨陶姬的喜。等到时候不早,临别前陶姬还要将随身一枚青碧玉决赏她。追月台在宫中本就不受重视,日子紧巴巴的,她哪敢轻易收她这样贵重的礼,再三推辞下,陶姬方才作罢。
从追月台出来后,先前愁绪烟消云散,楚意忽然觉得这索然无味的深宫中尚有昆弟和陶姬这一丝温暖的盼头。
待楚意回了光明台,还未坐稳,便有追月台的内侍抱着一只长长的绢布口袋过来。若不是方才在追月台中见过她在陶姬跟前侍奉,楚意险些没将人放进来。
她直接把礼塞进楚意怀中,热络道,“我家美人看姑娘实在喜欢这长筑的紧,又不肯收太贵重的礼,思来想去便叫我把这把长筑取来赠予姑娘。礼轻情意重,还请姑娘笑纳。”
楚意连忙称谢,“那就多谢美人好意了。”
傍晚来风,橘柚残霞轻飘飘地飞舞在天地交界之处,长空灰薄,一轮新月已迫不及待在层云后绽
出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楚意爱不释手地抱着那把长筑进屋去,恰巧撞见胡亥在试用他为自己所造的手杖。
手杖特殊之处,正是在其竟长于普通手杖,枝延伸要腋下,手柄宽而平,正好能垫在胡亥手臂下。他撑着来回走了几遍,便基本适应下来。
见着楚意捧了长筑进来,露了淡淡的不悦,“从哪捡回来的破烂玩意儿?”
“这是筑,不是破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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