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衣公子的海底针(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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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衣公子低笑道, “是啊。父母血缘之爱,是人间最伟大无私的爱。但是,这世上卖儿鬻女的事情还少吗?哪怕是真正爱孩子的父母, 在更诱人的利益面前, 所谓的感情,也能轻飘飘退让。连血浓于水的父母都是如此, 更何况那些毫无牵连的朋友、下属和结义兄弟?”

树大夫替衣公子上完了胸前伤口的最后一点药。

他停下来, 沉吟道:“原来如此。”

衣公子道:“你明白了什么?”

树大夫复杂地看他,道:“你其实知道人与人之间有真正的关心和爱;只是与此同时,你时刻怀疑他们的用意,怀疑这些感情下一瞬就会变质。”

树大夫摇摇头, 叹道:“衣公子,你不是不相信有真的关心和爱, 而是不信任爱!比起信任爱,你更信任背叛!”

——比起信任爱, 你更信任背叛。

衣公子愣了愣。

一会儿后, 他眨了眨眼, 对树大夫恍然道:“你说得对。”

就如他从头至尾都知道,顾惜朝迟早会背叛他。

恨死他的阿康, 只要一抓住机会, 就会将九阴白骨爪扣向他的头骨。

他的卧丘将军,那头斑斓猛虎, 从他决心养它的那天起,他就在等它的复仇。

天下第七、关七、雷纯、狄飞惊、白愁飞,还有那些曾为他帝袍加身的汇臣们……只要利益足够, 他这个被效忠的主人, 立马就会被出卖。

明枪易躲, 暗箭难防。

盛年宁可和死敌共枕,也绝不和温情相拥。

所有的温情温柔和信任,都是比旌旗招展的仇敌,藏得更深更毒的伺机而动的暗箭!

只有把他人的命脉绝对地握在手中,才稍微可靠。

如关七的小白。

顾惜朝的惜朝。

白愁飞的飞。

还有林诗音。

林诗音的命脉是……

林诗音望向他的泪眼,和十年来信件上的字迹,浮现在盛年眼前。

盛年蓦然愣住。

林诗音的命脉,早就变成了两个字。

盛年不用费心机就能握在手里的两个字。

——他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地希望,林诗音从她的命脉上,扔掉的两个字。

人怎么能经受一再的失望?

总有一天,林诗音会再难忍耐这层层累积的失望、源源不断的冷待。

林诗音是飞衣商行的林大掌柜林诗音,不是他衣公子一个人的林诗音。

而且,如果哪天李寻欢回来,林诗音总要成家的。

就算李寻欢不回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林诗音也是她自己的林诗音……不可能一辈子无望地守望他的背影。

守望他这个从不回应她温情的、无情恶鬼的背影!

‘怎么,你忍了这么多年,终于不想忍了?’

——林大掌柜,我等着,你说“是”的那一天。

——他早就预见会有的那一天。

树大夫道:“衣公子,看在我这个老头子,比你多吃过几年盐的份上,听我说一句话。”

衣公子道:“什么话?”

树大夫叹息道,仿佛勾起了他记忆中遗憾的过往:“劝君惜取眼前人。林大掌柜不能理解你不愿让她知晓伤势的心情,但这两个人之间,向来是互相摩擦、互相包容的过程。衣公子,握在手里的时候不珍惜,临到失去了,就怕追悔莫及哪!”

衣公子侧首,垂眸道:“我知道。我知道林大掌柜的秉性,她向来是这样的人,温柔多情,善良而富有同情心。我理解她的言行,我也理解……她不能理解我。小事罢了。”

衣公子看着树大夫惊讶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道:“树大夫,现在想来,我刚才确实太冲动,对林大掌柜说了太多伤人的话……我很少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树大夫却道:“人们受伤时,心情总是更敏感、更具攻击性。何况,越是面对亲近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不能被理解的失望,都会在心里放得很大;也只有越是面对亲近的人,人才会越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说到这里,树大夫揶揄道:“这样看来,外人都传飞衣商行的衣公子和林大掌柜亲若唇齿相依,果然不假!哈哈,方才老夫这一劝,怕是多此一举了!看来要不了几天,二位就会和好了罢?”

衣公子却道:“不。就这样就好。”

——不需要和好。

他沉默数息,忽然道:“……她总要离开我的。”

——我就快离开她了。

衣公子寞寞地闭上眼睛,话语中带起三分平静,两分不甘,还有数不尽的无人窥见的落寞:“她没了我,也不过流几滴眼泪,就又回去过她的日子。”

——我不在了,她伤心一段时间,总得继续往下走。

‘等等我!你要走,让我陪着你。’

‘你陪我作甚?做我的累赘?’

‘我要看着你,照顾你一段时间,直到我能放心你一个人生活。’

……一路走来,林大掌柜,早就不需要他盛年,做她的累赘。

树影摇曳。

风随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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