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芦嫦娥述(二)(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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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自己藏好花使对吧?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子对待你爹娘?你若是早点寄回来,狗富和狗贵不就可以吃上一顿肉了?”

“刚才我忘了,我一时忘了!之前几个月,是因为那时没有钱,所有没有寄。”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忘了?我的祖宗,五百两银子,竟然忘了!孩子他爹,你看看,这不肖女儿在外头过得是什么放荡日子!”娘亲骂着骂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瞪,瞥向我,“婉君,我问你,你怎么会突然间有五百两?之前几个月没有钱,现在忽然就有了?还有这么多?”

“这,这,对啊。”我苦苦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

“该死!你不会去勾汉子吧!”娘亲惊呼道。

我一听大惊,忙欲辩解,爹马上怒目圆瞪,“什么?!勾汉子?!”

“孩子他爹,你想想,这几个月没钱,一有钱就是整整五百两!还是这写满字的票子钱!你想想,我们怎会用这票子钱?都是那些大户人家才用的呀!还有,你看看她那模样!不是被人整成这样的么!”

“这!”

还没容得我说话,爹便勃然大怒。他一把操起长凳,就要打我。我一下子吓坏了,赶紧逃出屋外,哭喊道,“我没有勾汉子!我没有!”

“我打死你这个**!咱老卢家怎会有你这个**!”

“我说我没有!我没有!”

没想到爹还真的扛着长凳跑了出来,我只能跑到垄陌上。爹在我身后破口大骂,“卢婉君!你回来!你不回来,就是不孝!你想全村人都知道你的丑事么!”

我听到这句话,身子不由自主地走了回去。我怯怯地走到爹的跟前,爹大喝一声“给老子跪下来”,一下就用长凳掼倒了我。然后他扔掉长凳,拿过一把鸡毛掸,狠狠地打在我的腰上,臀上,小腿上。那“啪啪”的刺声如一阵凛冽急风,刮得我全身生疼,全是火辣辣的如同炉上炙烤。我咬紧牙关,任凭泪水流下,也不发出一丝声音。

“之前听村里人说,你都在什么娼寮里头唱歌!我以前还不信了,现在看来还真的是!一年不见都变成婊子了!今晚我就要打死你这个臭婊子!打不死你,我还真不姓卢了!”

“打死她!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婊子!这姑娘的身子比金子还要矜贵哪,她就这样送出去了!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见人家!”娘絮絮叨叨地哭了起来,“都是你!任由她唱什么戏!这戏子见的都是什么人啊!刚才还觉得这五百两挺多呢,现在?唉,赔了赔了!”

他们俩不断叨叨叨地骂着,两个弟弟也被吓得大哭起来。一时间,屋子里嘈杂得就要掀翻屋顶,纷纷扰扰,吵吵闹闹,早已盖过了鸡毛掸子的声音。这反而能减轻我丝许的疼痛,我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长久以来,这个家都是这么吵吵闹闹,骂声一片的。他们不是其乐融融那种吵闹,都是张口钱,闭口钱的吵架。我已经习惯了,太习惯了。我之所以喜欢戏曲,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它的清曲雅调,能予我一方宁静。

爹还在打着,娘还在骂着,弟弟还在没完没了地哭着。我整个人趴在地上,身体一面凉浸浸,一面火辣辣的;下唇已经尝到了铁锈的味道;我看着前方,两个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混乱之间,我的耳边竟慢慢响起了轻捻慢挑,嘤嘤袅袅的曲乐。啊,这曲调,配的是曹子建的赋!而且是曹子建所有赋中,我最最喜欢的《九愁赋》!

我不再紧咬牙关。我微微发出声音,唱着这《九愁赋》:

“嗟离思之难忘,心惨毒而含哀。践南畿之末境,越引领之徘徊。眷浮云以太息,愿攀登而无阶。匪徇荣而愉乐,信旧都之可怀······思孤客之可悲,愍予身之翩翔······俗参差而不齐,岂毁誉之可同。竞昏瞀以营私,害予身之奉公。共朋党而妒贤,俾予济乎长江。嗟大化之移易,悲性命之攸遭。愁慊慊而继怀,惟惨惨而情挽。旷年载而不回,长去君兮悠远······野萧条而极望,旷千里而无人。民生期于必死,何自苦以终身。宁作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

哈哈,是啊,我卢婉君,不,我芦嫦娥!宁作清水之沈泥,不为浊路之飞尘!

宁作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

宁作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

哼着唱着,我竟笑出声来。爹打得更狠了,娘骂得更凶了,两个弟弟哭得更惨了······

打骂毕后,我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一间堆满柴草的柴屋。因为我回家少,一年才回来一次,回来就住五六天,所以,我爹娘便将我原来的房间给了两个弟弟睡。这个我倒不介意。柴房本来也是一个炕房,里头也有一张炕床。我只需稍作收拾,铺上被褥,便也舒服得很。

我无法仰着躺下,只能趴着睡。其实这点伤痛没什么,以前学戏的时候,也常常被班头打。特别是练身法时,班头就拿着一个长棍子守在旁边。一个脚迈得不对,一棍敲下去,敲到你走对为止,还不能喊疼。

那时候是心甘情愿。现在,也是心甘情愿。

谁叫我要学戏?谁叫我是他们女儿?

戏曲难在坚持。儿女难在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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