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芦嫦娥述(一)(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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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很早之前,我便觉得,我不太能适应这个世间。

并不是说,这个世间很残酷,世道折磨得我很惨淡。

我觉得,世间并不算太好,但也不能算太坏;它有我憎恶的东西,也有我喜欢的东西。

我说的“不太能适应”,是指我没办法很好地融入社会,融入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中。我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那么会说话,那么长袖善舞,交际得那么游刃有余。如果说社会是一条大河,人人是其中的小鱼,那我便是其中一条,常常躲在自己洞穴里的小鱼。

祸娘姐对我说过,你得走出去,走出舒服的洞穴,大胆点,多跟客人说话,多跟客人敬酒,赏钱慢慢就会多了。若是发生什么事,有她帮我挡着。

我知道和客人说说话,喝喝酒,并不代表着我逾越了清倌那条线,有些客人还是很懂得戏曲的。只不过,我谈不来,我真不会说话,也不会笑。而且我觉得谈来谈去都是一些场面话,什么“你唱得好呀”,“这不是曹子建的赋曲吗”等等。这些话的内容都是明摆着的,要么吹嘘别人要么显摆自己,要么就是一些没话找话的废话,我听着尴尬,答得也难受。这种处处都勉强而为的事情,我真真是做不来。

我很佩服祸水轩几位姐姐。她们应付人真的很厉害,谈笑风生间,又不失自然和魅力。特别是梦梁姐。她似乎很热衷于交际,逢人唤一声,路过喝杯酒,见到老主顾搭搭肩膀,勾勾脖子,见到新面孔便唇上抹油地说笑一番,看得我眼花缭乱,觉得她比四角戏还要精彩。

所以,有时候想想,我是绝对当不了红倌的。贞操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是我没有能力做到。我伺候不了男人,我成为不了男人的解语花。我甚至觉得,他们都太俗气了。哪怕是诗人或者文豪,都太俗气了,总想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总留恋在声色犬马间。在我看来,他们也和红倌一样,都是风月中人,都是活在场面上。

“他们算什么诗人文豪,他们就是酒囊饭袋。”

说这句话的,是我觉得难得、唯一不俗气的人——商牧之。

也许有人会怀疑,商牧之不俗吗?商家的大少爷,商尚可的独子,这要多俗有多俗吧?

不,商公子真是一朵出于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他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很是道理。譬如说,关于风月场上,他是这样子说的:“那些在场面活上津津乐道,自以为了不起的,都是一些无明而不自知的人。他们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从不知道自己追求什么,想成为什么样子的人,他们从不知道,也懒得思考。他们就是在茫茫然地活着,在灯红酒绿间麻痹一下自己的意识,掩盖一下自己的无用,消磨一下自己无聊且无意义的人生。”

对于自己的身世和家境,他是这样子说的:“清高者看不起我,觉得我是纨绔子弟;谄媚者笼络我,觉得我有利可图。我只想说,我生来就是这个家,我有何办法?我住在商府,吃着商家的饭长大,你说我是纨绔子弟,对,没错,从这个衣食住行方面来讲,我是。但我不与下流商贩为伍,我不做有失尊严之事,我有我的追求和理想,我活得明明白白,我是纨绔子弟吗?非要觉得穷苦出志士,富贵多败子吗?如果有深信此者,那就请继续自以为是地觉得吧,反正我不是。至于那些对我阿谀奉承的,也请你收回你的舌头,我爹在商盛钱庄,要舔请去那里,不要来广陵府恶心大家。”

哎呀,一说起他,我就不知不觉说多了。他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他的话语,他的态度,总是有一种理智下的不羁。他似乎看透了这个世间,带着一点不满和愤慨。然而他又是入世的,他在踏踏实实地写作生活。你想想看,这种家境好出身好,身体健康长相俊朗,胸怀大志又富有才华的人,怎能不讨人喜欢?

我喜欢商公子,广陵府和祸水轩人尽皆知。但我不仅仅喜欢,更多是仰慕和依赖。仰慕他,我想大家都可以理解;那为何说依赖呢?呵呵,你们是不会明白,当自己觉着没办法融入社会中,孑然一身而毫无朋友可言时,能够找到一个可以仰慕,可以信赖,可以真心愉悦聊天的人,是多么的庆幸。

很多很多时候,我都觉得,除了商公子,我再也不想和任何人接触(包括我家人)。如果非要接触,那就是人在世间,身不由己。我只要能和商牧之在一起,我的人生就圆满了,其他人事都是多余和苟且。

有人会问,那戏曲呢?戏曲之于我,又是怎样的存在呢?我初学四角戏时,并没有太多功利性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有趣好玩,班头又说我有天赋,我便一直学下去。而现在,戏曲俨然成为了我的工具。不是什么安身立命的工具,而是唯一一个能够和商公子有所联系的工具。我因四角戏而结识商公子,也利用四角戏在不断地接近商公子。四角戏就是我与商公子之间的一根线,万一我不唱了,商公子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走了。

祸水轩许多姐妹都说,我这是委曲求全的爱。

我笑着回答,如果真是爱,那就不会存在委屈求全。

因此,当商公子被抓进都护府时,我整个人都崩溃了,仿佛天塌了下来。

后来他无事出来,我才从深渊边沿离开。万一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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