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华元祺述(一)(1 / 4)
许多年以后,我时而会感叹,甚至会感激,我在成魔诞的经历。
尽管每逢下雨天或者阴冷的季节,我整一张脸都会如针扎一般刺痛。
我不后悔留在蜀山,也不后悔自己这一张好端端的脸被全毁了。
我只会偶尔黯然神伤。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此乃孝之始也。
另,若吉娜看到我这张脸,还认得出我吗?
在棚屋里,每逢想起吉娜,我都会轻轻地给自己一巴掌。
让轻微的疼痛,去驱散无尽的思念吧。
……
初入成魔诞,我感觉我无法支撑下去,我会死在这小小的棚屋里。
它是我一辈子中最难熬的一段经历,甚至比西域那一段时间更痛苦。
当然,两者是无法比较的。但当你在成魔诞时,你身体所受到的折磨,导致你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形成什么想法。你只会想,“天啊,我在经历着什么”,又或者“啊,我以前所经历的痛苦,那都是假的么?”
饥饿与罪恶——这就是成魔诞。
……
先说说饥饿吧。
感谢成魔诞,让我深刻体会到了,“饥饿”和“发饿”是不一样的。
不,我们不应该称之为“饥饿”,应该叫“挨饿”。
而且是连续半年时间,长期挨饿。
原因很简单,劳作过于艰苦,食物少得可怜。
卯时一起床,我们就要饿着肚子开始干活。来到地堡,一部分人挖地道,一部分人装土,一部分人挑土,一部分人装车,一部分人推车去倒,倒在蜀山山脚下。这是一条严密的工作线,稍有偷懒的,呵斥和鞭子同时落下。我们不断干到午时,才获得歇息和吃饭的机会——一块只有巴掌大,会咬崩牙齿的饼子和一碗灰不见底的水。
午休只有一刻钟。午休过后,继续干活。又没完没了地干到酉时,晚休吃饭。晚休也是一刻钟。晚休过后,继续干活。继续干到子时,我们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旧城。
那时候,不要说冷冰冰的地面了,站着我都能睡着。
但困乏不会减少你的饥饿感,哪怕一丝一毫。“饿”这种虚脱无力的感觉,会因挨饿时间变长,而渐渐弥漫全身,渗透在骨子里。你走每一步路,你说每一句话,哪怕你睡觉,你都会感觉饥肠辘辘,充满了不踏实感。我睡觉都会梦见自己在大快朵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咬着手指。
初进成魔诞头十天,我和公羊师道一共说了不到五句话。而且全是被抓进来的那天晚上说的——实在是饿得没有力气说话了。入冬后,我们还会感到寒冷。但挨饿会加剧,甚至会压制寒冷。事后许多年,我忘记了那年冬天有多冷,我只记得我那年冬天有多饿。
所以在成魔诞里,饼子就是一切,饼子就是王道。我们千方百计去获取更多饼子。在饼子匮乏的初期,我们只能抢或者偷。抢者,自然是强大者抢弱小者。更强大者抢强大者,并渐渐形成帮派。在这里我不做赘述,因为我从没抢过别人的饼子。
但我也饿,我也渴望得到饼子。我只能“偷”。
大家都是穷人,谁也没什么东西让别人偷。因此我只能偷公家的。
怎么偷呢?每逢早上点名,我会留意哪个号数缺席了(证明哪个号数死了),然后将其中一个比较靠后的大数(我是一号)记下来。领饼子时,我戴着面具,报上自己的一号,领了一块饼子;然后我又回去排队,脱下面具,报上另外一个号数,再领一块饼子。
这自然也存在风险:身后的军兵会检查你脖子上的号数,是否与你报出来的号数一致。所以,此法只能用在没有监守军兵的情况下。而且,我戴面具和脱面具两个样,绝不会引起分发饼子的军兵怀疑。
看到这里,你或许会感叹:这还是华元祺吗?
我后来也反思自己在成魔诞的所作所为。但我竟没有一丝的内疚感或罪恶感。当然,我也没有自豪。我想出这法子并付诸于行动,其中没有半点犹豫迟疑。甚至经常调侃我是捐童生的公羊师道,也没有任何的异议。
他甚至庆幸,幸亏我有面具,幸亏他认识我这个朋友,才能分得半块饼子。
我们实在是太饿了,饿到无法当一个儒生,在那里空谈道德。
后来与公羊师道谈起这段经历,公羊师道如是说道: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反之亦然。”
这个“反之亦然”——即我们要活下去。
然而,三个巴掌大的饼子,我和公羊师道两人共享,其是远远不够裹腹的。
我们必须想新的法子,以让自己活得更“宽绰”。
于是便有了“换”字诀——在成魔诞里进行物品交易。
物品交易在入冬之后很普遍——原因有二:我们已经对光着脑袋、裸着身子的自己以及他人感到麻木,不再感到羞耻或者侮辱,于是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想怎么活下去;入冬后,手上的资源慢慢多了起来:有一件小袄子,有一张薄毯子,房间里头还有小炉子,有炉子就有木炭。
我和公羊师道忍着饥饿,每天将一块饼子存下来。存到一定量后,拿去乌香市(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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