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1 / 2)
江雨绵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没完没了地做梦。
最先梦到的是周哲告白的那天,他们对坐在夕阳斜照的咖啡厅里。桌上立着插满郁金香的透明长颈花瓶,桌布是白色棉布质地的,边沿缀着一层蕾丝花边。
周哲身上松松垮垮套了件黑色burberry连帽卫衣,篮球裤。脚上踩着巴黎世家的track30。这一身换作别人是浮夸,却恰恰应他的气质。他向来喜欢仰头,目光斜向下看人。
他瘦,骨相又好,怎么看都是副凌厉贵气的模样。
江雨绵紧紧握着校服下摆,不敢紧盯着,视线一轮一轮地在他脸上扫。
周哲却直直望着她,头似乎比平常低一些,流露出更多认真。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她心脏“咚咚”撞着,快要把气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周哲开口了。
“咱俩谈一段呗。”
光线是暖橙色的,窗外是这座城市最发达的商业街,玻璃大楼前有滑着滑板经过的少年,被日暮拉长影子。
她想,周哲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连表白都可以不用问句。
边想,边红透脸颊。周哲看见,勾起唇角笑了,从对面坐进她身旁的椅子里。她便清清楚楚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他掌心的温度,胸口散出若有若无的冷调香。
钻进他怀里的一瞬间眼前暗下来。再亮起时场景转换来到家中,深色漆面餐桌有几块被烟头烫得坑洼,裸露出原木的颜色。她旁边坐着江唯,对面是宋香兰,江明亮没在。
那天晚上从开始就不同寻常,宋香兰没让她做饭,也没用她端盘子拿碗。桌上各色菜摆了个七七八八,谁也没动筷,气氛凝重,她等着宋香兰开口。
七月份,盛夏,头顶风扇吱呀吱呀地晃。天边还泛着蓝,宋香兰却急急地给江明亮打了好多电话,隔五分钟打一个。她是小学老师,从更小的县百里挑一,考来温城师范。就算是历经柴米油盐,身上也有股无法磨灭的书卷气。她骂不出太难听的词汇,只能这样烦他,把他磨回家。
江雨绵看不下去:“有什么事就先说吧,他肯定跟院里的人喝酒打牌呢。”
宋香兰一身淡藕色纱质长裙,直筒。本身没什么版型,又洗得旧了,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不邋遢。她仍是挽了头发,用一根竹条支撑。她面色沉着,但今天不愿对江雨绵皱眉,只是淡淡一句:“怎么说你爸呢。”
话音刚落,门边响起一阵拧转的声音,随之还有江明亮骂骂咧咧的脏字:“催催催,催命呢?老子说没说过今天不回来。一个女娃上什么学?这点破事要搞多他妈隆重?”宋香兰这会忍耐达到极限,上去捂他的嘴。
屋里飘着愈浓的酒气,江雨绵算着日子,确实快到中考放榜的时候了。之前他们没提过让她上什么学,她天真的以为那是默认供她读一所高中。她觉得,宋香兰读过书,她应该明白,女孩也能考上大学、也能安安稳稳做一份白领工作。
那些个偷偷熬过的背《出师表》、作函数运算的夜里,她忘了他们是怎么对她的。她忘了寒冬里正经历生理期的她,被江明亮支使去买酒,她就真的一声不吭走了四十多分钟,回到家却被宋香兰训了一通。她忘了江唯的名字代表唯一,她的名字来源仅仅是出生那天的一场大雨。她第一次想明白时委屈得直掉眼泪,现在她习惯了,也麻木了。任由院里的大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个,就是重男轻女的老江家的,待遇跟他儿子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宋香兰在江明亮耳边一顿劝。江雨绵把头转向江唯,神色藏不住锋利。发现他也正看着她,清瘦脸颊上的双眼黑白分明。视线交汇后,他眼上如蒙薄雾。
过了一会,大概江明亮酒醒一些,四人一桌。大家都动了筷,她却什么也吃不下。
周遭只有餐具相碰的声音,她盯着灰白陶瓷碗边的缺角,听见宋香兰带笑的语气:“雨绵,我给你乘碗汤。”
她不用看也能想象到宋香兰的表情,那是她常对江唯的笑脸。弯月眉下一双微眯的眼,眼角浮出几缕若有若无的褶,鼻尖泛着红,薄唇一开一合。她没怎么见过她这幅面容对着自己,但她实在不愿抬头。
“雨绵,我知道你舍不得,你跟妈当年一样。”宋香兰把汤碗换到她面前。满满一碗紫菜蛋花汤,在碗里左右晃,溅出来好几滴。
“努力了那么多年,没日没夜的学。考是考上了,工作也好,像是一切都顺着呢。但又跟我想的不一样。”她最后一句说得尤其费劲,江雨绵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她目光涣散地盯着一个点。
“咱们是女人,女人要信命。”中间的很多她记不清了,只想起宋香兰最末了的这一句,江雨绵的泪便瞬间沾湿枕头。她隐约醒了一会,想起江明亮还叫她去读护士类的技校,一阵后怕。如果那时他们特别坚定,她就来不了温城一中,甚至可能成为今天医院里的小护士。毫无疑问,她就遇不到周哲、余野还有路择安。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下的缘故,她翻了个身就梦见路择安。
是高二刚开学那会,按选课换了新班。第一节课班主任排座位,安排他俩坐同桌,还是在班级中心的位置。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留着层次分明的短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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