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何处是归乡(二)(1 / 2)
车拐进广医附一院附近的一个小巷,在闪着“启顺旅店”字样的店牌下停住。“姨妈,有老乡住店。”出租司机走进店内喊道,声音洪亮。
“白三,声音这么大,干嘛?姨妈耳朵没聋。”店面不宽,柜台、休闲区、值班室将这里分割得很狭小。休闲区摆放着沙发、茶几、电视柜,电视里正播放着电视剧《渴望》。一位鬓发斑白、打扮得体的高胖妇人斜躺在沙发靠背上,在“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声中打鼾。听到喊声,她似乎受到惊吓,冲着白三撒气,但很快恢复了慈祥的面容,站起来将电视声音调小,从沙发走向柜台,然后张云岫耳里传来略带广州腔的乡音:“白三,又拉了一趟?把行李放在茶几上,来这边登记。”被叫做白三的“嘿嘿”赔笑,算为自己莽撞为姨妈赔不是,“是老乡哩,心情激动了些。”张云岫递上身份证,问明服务事项及费用,白三姨妈一一作答。入店顺利,张云岫感觉踏实,火车站的恐惧消弭于温暖的乡音、合理的价格中。
白三瞄了一眼柜台上的身份证,热情地向姨妈推荐道:“叫张云岫哇,南边白江区的;我们老家在北边,同北县的。姨妈,他会建筑活儿,你跟姨爹说说,帮他找个活路。乡里乡亲的,来广州打工不容易,人生地不熟挺心酸的!”。
白三姨妈打量张云岫老半天后,老练地说:“身板高高大大、结结实实的,嗯,不错。巧了,你姨爹下面的公司正缺人手,在招工人,猫抓刺一样着急哩。只要愿意,明天就可以上班。工钱嘛,试用几天后再说。”
张云岫的喉咙哽咽得发紧,不由得握住白三的手连忙表态,但话上仍留有余地:“愿意,愿意,阿姨!听朋友说,广州乱得很,谨防上当受骗。说实话,一下火车,我的心七上八下的,好像是蛤蟆吃豇豆——悬吊吊的,又怕受骗,又怕找不到工作。没想到遇到老乡,真是太谢谢了,隔天我请你们吃饭!不,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
“谢啥?车钱我照收不误了。至于下车就找到工作,那是赶巧嘛。缘分,一切都是缘分,云岫,不用挂怀。来到广州,好好干:改革开放了,饿死懒人饿不死勤快人;只要不怕吃苦,随便想个方儿都能挣钱。兄弟,你一看就是聪明人、能干人,哪天发迹啦,说不定哥哥还找你帮忙呢?”白三表情快活,兴致颇高,待张云岫收捡好身份证、房门钥匙后,又聊起来。“兄弟,你我投缘,哥哥就多说几句。你说得没错,广州火车站一带有点龙蛇混杂,特别在晚上,不搭瞎话、不凑热闹,提高警惕是对的。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在社会主义国家,能坏得到哪里去?坏人坏到天,能跟共产党、公安局掰手腕?整个广州发展是不错的,过去发生过几起事情,都被媒体佬儿传邪乎了。我天天在火车站跑出租,这点我最清楚。世上还是好人多,你不是就没有上当受骗嘛!”
“对头,三哥、阿姨都是好人,是我多心了。我们农村娃儿从小到大生活在大山旮旯没见过世面,再加上乡坝头那些二杆子添油加醋地传谣言,心头有点担心,莫见怪哈。三哥、阿姨,我真心喊你们出去吃点东西;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老乡见面的缘分嘛。”张云岫只要没有精神病症折磨,跑遛遛场倒卖商品练就的语言天赋就显露出来了。
“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们理解!不过,兄弟,吃饭的事就算了,等会儿我要开车。”
“今天破例嘛。一来嘛,我对广州不熟,又到晚上,心头还是田鸡钻进水里——不敢抛头露面;二来嘛,找到工作是个大人情,不表示一下不足以平‘民愤’。阿姨有请哈。”白三有些迟疑,只见张云岫拿出在腊津学到的交际手腕,从口袋摸出两张百元大钞往白三裤包里塞,再添一把火,“三哥,一晚上能跑多少钱?我包了。”
“钱,三哥不要……再拿钱就是瞧不起我三哥!兄弟又会为人,嘴巴又会说,这样,你把行李放进房间,我带你去便是,顺便让你瞧瞧广州夜市。”白三后退几步,奋力将张云岫的手拨开。张云岫没有再坚持,遂将行李放进房间又回到柜台,再次邀请白三阿姨,“阿姨,我们一起去,打工的事让阿姨您费心了。”白三阿姨用手指了指店面回答,“这个摊摊谁来守?谢啦,在老谢手下打工,今后有的是机会。你小子能说会道,是个人精!你们哥俩去吃,早点回来,免得我等你。”
张云岫、白三钻进广州的夜幕中,启顺旅店又静下来,白三阿姨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叨念着:“白三就是个‘话包子’‘自来熟’,自己钱没几个,心肠好得虐。不过这点随我,好的不学,坏的全学我。都说行善积德,福荫后人,看这老话应验不?”
来到西湖路夜市,映入眼帘的繁华勾住了张云岫的目光。西湖路紧挨北京路,马路并不宽阔,但两旁地摊鳞次栉比,起码有好几百家,人流熙熙攘攘,声音喧闹嘈杂,就像一锅煮沸的湖水。地摊沿街铺开,以卖鞋、袜、衣、帽为主,全是最新的“港款”,一家紧挨一家,像湿地里密密匝匝的芦苇;卖小家电、磁带(光盘)、书籍、腕表、吃食的地摊夹杂其间,就像芦苇下不太繁茂的水草。时近深夜,街上行人没有减少的迹象。他们或挽手漫步,或伫立观望,或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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