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有君子(3 / 5)
去的只是不能入睡。午后的一个时辰。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房里的两块冰已经快化尽了,冷水自盘口溢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水渍很快淡了,像被大地一口吞下。我素不耐热,没有冰,我很快便燥热起来。
忽见绿萼掀了竹帘向我笑道:“姑娘果然醒了。”说罢走进来扶我坐起身。
我抚一抚颈后被汗濡湿的碎发:“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绿萼笑道:“这还不容易么?奴婢在外面听见有水落在地上的声音,便知道冰已经没了。姑娘是最怕热的,没有冰,还如何能睡得着?所以奴婢就进来看看,果然见到姑娘睁着眼睛呢。”
我不觉失笑。其实我一直没有睡着,并不是因为室内没了冰才醒的,然而绿萼的推断也实在是无懈可击。我赞道:“你越发能干了。”
绿萼一面笑嘻嘻地服侍我漱口,一面得意道:“这是自然。人都说姑娘擅断,奴婢跟了姑娘这么些年,总该学到点皮毛才是。”
我微微一笑:“果然大有长进。”绿萼十分欢喜,笑吟吟地斟了茶来。
其实,哪怕所见与所想完全一样,哪怕推理再缜密,都不可忘记,也许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
绿萼命人拿了一罐刚刚摊凉的梅子汤进来,放在冰水中湃着,笑道:“姑娘换了衣裳下来,这梅子汤就凉了,正好带在路上喝。”
我正用帕子蘸了冰水点着额角,奇道:“要喝冰镇梅子汤,定乾宫没有么?为什么要巴巴的自己带?”
绿萼抿嘴一笑:“姑娘不知道,刚才梨园的康总管派人来请,说是又排了一出新戏,请姑娘这就过去瞧瞧。”
我更奇:“这暑热的天气,躲在屋子里背背戏词收拾头面也就罢了,还要上台排演?”
绿萼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帕子,抱怨道:“姑娘又贪凉,回头咳嗽头疼的,方太医又该骂奴婢们了。”说罢塞了一块在温水中浸过的巾子给我,“理他呢,去梨园看一眼,只当散心了。”
我叹道:“若兰才去,定乾宫的事情千头万绪,这会儿我哪有心思去看戏?”
绿萼一怔,恍然道:“那奴婢这就去回绝他。”说罢就去掀帘子唤丫头。
湿巾捂在双眼上,沉沉的温润,心也渐渐松弛下来。忽而我心念一动,疑云大起:“梨园的新戏也太多,怎么每场都要我去听?”
绿萼一怔,转头笑道:“自然是因为姑娘有学识又风雅,能帮着他们改戏词,还有……姑娘出手赏赐也大方。”
我笑道:“恐怕最后一件才是最要紧的。”
绿萼笑道:“这也很平常。姑娘说过,圣人言:‘以财聚人,以仁守位。’[93]出手阔绰赏赐多多的主子,自然招奴婢喜欢。如果这个人再以仁义立身,那便是天下无敌了。”说罢低低笑道,“姑娘就是天下无敌的。”我大笑。绿萼却认真道,“子曰,‘仁者无敌’。姑娘是仁者,自是无敌。”
我笑道:“这是孟子说的,不是孔子说的。”
绿萼笑道:“孟子也是‘子’,孔子也是‘子’,奴婢并没有说错。”
我轻轻在她眉心戳了一记:“狡辩!”绿萼眉心的肌肤在我冰凉的指尖下攒簇成一团。我笑道,“我要天下无敌做什么,只望少些事操心,平安度日罢了。”
绿萼揉一揉眉心:“奴婢记得姑娘还说过,‘不有君子,何以能国’[94]?所以似姑娘这样的女中君子,才能被圣上委以重任,自然是不能不操心的。”
我诧异道:“你记得倒清楚。近来常读书么?”
绿萼低了头,脸却红了:“姑娘说得多,奴婢自然就记住了。”说罢拉起我的手道,“姑娘就去吧,难得宫里没人拘着,可以松快半日。难道姑娘真的要为若兰守丧吗?”
我叹道:“也罢,便去听一折。”说罢拿起修长的豆青瓷匙缓缓搅动已经温凉的梅子汤,半透的深红色掀起酸楚的香气,不禁口舌生津。我笑道,“一折便好,再听也是多余的。”绿萼不解,也不敢再问,只捧了衣裳来服侍我更衣。
出门一瞧,只见一个青衣小内监垂头候在凤尾竹照壁下,虽是汗如雨下,却不肯抬袖擦拭。听见我的脚步声,忙上前行礼。他不是梨园的小内监,更不是内宫的,而是睿平郡王高思诚时常带进宫听琴的王府小厮。
绿萼正捧着塞满了冰的梅子汤食盒跟在我身后,我转头道:“绿萼留在漱玉斋歇息,我去去便回。”绿萼看看我,又看看那小内监,甚是疑惑。小内监忙上前接过食盒,也不多话,只道:“大人请。”绿萼不敢违拗,只得递了伞给我,屈一屈膝站在门口目送我远去。
来到梨园,四处都静悄悄的。梨树林碧色深沉,蔫搭搭的萎靡不振。两个小旦正在台上练习云步,心无旁骛,目不斜视。
我笑道:“戏呢?”
小内监躬身道:“天气暑热,好戏都在师父那儿。”
我微微一笑:“你们王爷和王妃好么?是几时回京的?”
小内监道:“我们王爷和王妃昨天半夜得到苗佳人难产的消息,当即便从景园启程了。天不亮便回到京城了。”
我甚是诧异,想不到睿平郡王夫妇对若兰如此重视:“王爷与王妃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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