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先(三)(1 / 2)
第39章岑先(三)
翌日,她在章德殿醒来。
定例的早朝,天不亮大臣便要入宫,列在端门口等待觐见。相比而言,皇帝比那些个大臣要好上不少了,至少不必如此早起,直到天光隐约落入帷幔外的地砖,晕出一圈淡淡的明光,才有宫人悄然入殿,再由孙节在帐外躬身,轻声问:
“陛下该起了,今日早朝,大司马似是有事要秉。”徐鸯睁开眼,许是宿醉的缘由,无法积蓄力气,只感觉到浑身钝钝的,身体不听使唤一般,好一会才从那迷蒙的状态清醒过来。
“陛下?"孙节还在问她。
然后她才隐约意识到不对。
但那心头萦绕的疑惑也是迷蒙的,仿佛被人早擦去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从御榻上坐起,宫人鱼贯而入,陆续送来洗漱的用具与朝服,但又很快地一个接一个退出,只留孙节一人。她这几年出落得越来越秀气了,因而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渐渐地都只由她一个人来做了。
连孙节,也不过是远远地退回阶下,等她都打理好了,再上来帮她穿上那厚重的,几乎压得她一沉的朝服。然后便是朝会。
大司马果然有事要禀,一上朝,礼毕,便站了出来,低头,不卑不亢地说着他要启奏的事。无非是哪地割据的州牧郡守又不曾奉行朝廷质疑,甚至明言背旨而行。因此,大司马又要整兵出征了。
徐鸯却没有听。
或者说,她原本该听的,只不过到了这朝堂之上,那违和的感觉愈发重了。她看着在堂上如行尸走肉一般密密麻麻排列的朝臣,却无法从中找到她想要找的面容。一一可她究竟是想找谁的?
她只能隐约记得个大概。
车骑将军徐钦,青州牧聂永,要将那青并二州的残余势力交给他二人。但此刻,阶下却全然看不见这两位天子肱骨的身影。
山阳侯逢珪,他倒是在朝上,但在最末次,被人几乎挡完了,徐鸯几乎不能辨认出这确实是他,更罔论看清他面上的神情。
她要与逢珪商议的是……改元。
但她为什么要改元?
是……是她终于逃脱了朱津铸下十年的囹圄,手刃这个逆贼,又收拢了北方,终于把权柄从这群混账中夺了回来!
她要让这其余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被她震慑!要让有心相助的忠臣良将有处报效家国!
改元,正是昭示朱津已死,皇帝羽翼已丰的最好方式!然而此刻,当大司马在殿上,当着百官的面,侃侃而谈,宛若这不过是他的居所而非是天子朝议之处事,当大司马一席话说完,抬眼,几乎是略带压迫地等着皇帝应下他时。
他抬起头,那面容直教徐鸯心头一跳,牙齿紧咬,铺天盖地的惊疑漫过她的理智。
……这个熟悉的面孔,她死也不会忘记!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朱津!
是的,嘉始年间的大司马,确实是朱津,也只有这个把持朝政数年的朱津一一
一一不对!
这不对!
朱津明明早该死在她的剑下了!纵死后有灵,也该早下阿鼻地狱去了。
这分明不是嘉始九年的年末,而是嘉始四年,朱津平定四州后,筹备了足足一年,要往西,欲图漠北!一一也正是那岑先口中,中州内涝的那一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却又不完全是惧怕……她在朱津手中已经讨了几年的生活,已经开始学会如何克服惧怕,这一回,蓦然升起的是愤怒。
是的,愤怒。
也是这一年,河南、河内、陈留、济阴四郡发了大洪,不光粮秣颗粒无收,还波及了周遭的郡县,难民暴乱,以至于像颖川、山阳等地都被波及。民不聊生。现在还是秋日,等入了冬,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恐怕将要冻毙于野,紧接着便是瘟疫。
朱津很是关切,他派兵去镇压,但他更在意的是前线战事,后方必不能乱,更在意的是民间是否有谣言传出,说这样的天灾是他弑君所致,惹来了天罚一-平民百姓当然不知道宫中的秘密,但朱津自己做下此等悖逆之事,当然会心虚。
所以兵马到了,救济的粮却未到。
在殿上,呈到她面前的说法是,漠北那些蛮夷也亟待解决,所以先要调储粮去北方,先打赢这场仗。至于后方的事,不论是打胜仗之后所缴获的粮秣,还是令人就地与那些当地富商协调,哪怕是以钱易粮,也都是可行的。但她知道这些都是混账话。
多亏了朱津,对她“严加教导",因此她一眼就看出这两方的计策都是空中楼阁。漠北与这四郡有多远?要把粮食拉回来,又要多少人马?至于那些富商权贵,早成了地头蛇,这个关头,恐怕早就在高价卖粮,发国难横财了,又怎会受他管控?
他派去的军队,实则是去收尸的。
朱津不过是为了哄骗徐鸯,或者说,为了哄骗这世人,才编出这一套话来。他笃定了她的性命在他手中,不敢有异议,所以对她的反应其实并不在意。纵使万民涂炭,哀鸿遍野,可从头到尾,那奏报却从未呈到过徐鸯面前一一朱津业已摄政,其势力日益强大,给皇帝这个听朝议的御座便已是仁慈,他不点头,没人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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