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2 / 3)
小心翼翼叫她,那人才亮了眼睛,带上一贯的笑容,回头看。国中那几年,是彩子去医院很频繁的一段时间。等到再有这种情况,就是生产完小优之后,以及她离世之前那两年了。那一天一一安子记得足够清楚,是彩子先一步考入青叶城西,第一次前往高中校园的早晨一一她换完鞋子,打开门后,轻声念出一句话:“安子,"少女凝望着前方,踮踮脚,伸了个懒腰,声音很轻,“我还是不愿意停在原地。”
于是她舍弃了一切,向前奔跑。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呢?
彩子挣脱出既定的结局,如奇迹一般活到了三十岁,留下了自己的孩子一一三十岁,是一个多么短暂的数字,可对于彩子来说,已经是她可以企及的极限。
安子见证了彩子的绽放。
也见证了小优的出生,成长,跌倒,站起。当优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安子就认为,那孩子跟她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后来在病房看见小优凝望窗外的背影时,安子也仍然这样想。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在她们的道路上设置那么多坎坷呢?为什么必须要遭受苦难,必须要失去,必须要被打碎后才能完整呢?安子不想接受。
她小心走上前,询问女孩是否记得她,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最后,将失去一切的孩子搂进怀里。像是隔空拥抱自己的姐姐,也像是哀叹命运。那一刻,她本想下定决心,此后要永远保护这个女孩,不要再让她继续痛苦下去,不要再让任何磨难靠近她。这是姐姐的延续,她应该和其他孩子一样护有亲人,一样被爱着。
“…以后,”安子强压下哽咽,手在颤抖,“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小优,抓住我们。”
十一岁的女孩没有任何反应,呆呆的,愣愣的。过了好久,她才迟迟推开安子。
安子本以为,这是她的拒绝。
可没想到下一刻,女孩温软的手,包裹住她发凉的指尖。一个失去父母之后,连哭泣都做不到的孩子,笨拙地说。
“安子阿姨,不哭。”
“我会,抓住的。”
她抬起头,眼前是女孩那双和姐姐一模一样的眼睛。恍惚间,犹如姐姐在对她说话一样。
小优需要的不是限制。
说不定,她也是小优路上的一道关卡。安子偶尔会在心底自嘲。即便没有她,小优应该也会成功走出阴霾吧。
假如真的听了她的话放弃复健,小优就真的无法再像正常人一般走路了。她这个代理家长当的很不够格,也是,毕竞她一直都做不到姐姐那么好,将来见到姐姐,或许还会被她戳着脑袋骂笨蛋呢。但安子逐渐理解了,有些人本就不畏惧疼痛与苦难。对于她们而言,比起苦难,还是囿于原地更让人害怕和恐慌。
那些人是心甘情愿承受代价的。
她做不到。
安子抬起头,凝视玻璃中自己的倒影。
她是月本安子,她是国见安子。
她是安子。
小时候冠着爸爸的姓氏,现在又冠上丈夫的姓氏,好像一生都不曾属于过自己。镜中这张脸,有着与彩子和小优相似的眉眼,却没有她们在做出抉择时坚定的神情。
她家庭幸福,身体康健,没有遭遇过苦难与意外。她从不觉得自己失去过什么,也从未想过要去追求一些东西。安子守候在原地,并不贪心,这里是安全的,这里是稳定的。
只是,安子还没有做好这么快就再次失去“她"的准备。在国中小优说想搬出国见家,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她就已经悄悄哭过好几次。
太早了,太快了。安子无法接受。
她还那么小,怎么能自己住?
一个十五六岁的、不久前才走出阴霾的孩子,能够独立生活吗?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吗?
事实摆在眼前。
彩子也好,小优也好,或许还有小英,她放在心上的人都会越过她,走向更远的,无法触及的地方。
她们拥有选择的勇气。
在这个冬天,小优将残雪踩在脚下,重新开始奔跑,一如当年的彩子。又一次,离她远了一步。所有人都在离她而去。会疼吗,会害怕吗,会再次遍体鳞伤吗?
她要走向哪里,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足够?结局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去奔跑,为什么永远都不愿意停下脚步?隔着玻璃,国见安子望着小优。
当少女的长发飞扬在空中,牵扯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泛黄的照片,多年前还挂在学校的展板上。飘落的风雪变成樱花花瓣,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背景之下,秋山优与月本彩子,吟诵着同一首生命诗。安子咽下担忧,收回视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就是在女孩疲惫的时候敞开怀抱,让她可以像个孩子一样休息。她是小优的亲人,她要让那孩子安心。本该如此。
今天是小优去东京旅行的第二天晚上。
在半小时之前,安子接到了小优的电话。
“安子阿姨,"电话对面的女孩声音比平时稍低,有点沉闷,呼吸声清晰可辨,像是就在耳边,就在她的怀抱里一样,“假如,我想去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我想更早一点开始运动。”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