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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鹤庭的手将碰她的衣角,宣明珠侧身避开,呵笑一声:“狄元英那人,本宫知道。”
上书举荐之事,她方听松苔禀了。狄元英此人算是白泱的半个学生,梅鹤庭的半个师兄,也是朝中对她当年力保荣亲王,最为不满的老臣之一。
当初她选驸马的消息传出去,狄元英便大为扼腕,不惜伏阙触鳞,向晋明帝上疏谏言:
“以梅探花之才干,假以时日可入三省,乃朝中不可或缺的良臣能吏,倘若尚主,断仕途之路实为可惜。”
晋明帝因此龙颜震怒,斥狄元英蔑视皇家,对长公主大不敬,贬其出京。直至先帝登基后才被起复。
宣明珠笑意深邃。
这位阁老的消息倒灵通得很呐,见缝插针的本领更为一等一,只是不等尘埃落定,眼下便急吼吼将他的小师弟推出来架在火上烤,打的什么主意?
她知道内阁有些老狐狸,已经渐渐怀疑她与皇帝的真实关系,近一年来不乏试探举动。
梅鹤庭是实打实的天子门生,天地君亲师的纲常恪在骨里,一心拥护新帝,这做不得假。
而她这个长公主,又一向与皇帝“不对付”,所以他们这对夫妻落在外人眼里,才会显得情状尴尬。
可倘若朝臣们认定她与梅鹤庭解缡是做戏,她有心推梅鹤庭入内阁,更进一步辅帝才是真——
那么误打误撞,她私底下帮助皇帝的秘密就会大白,即使没有实证,臣工们的心里只要埋下怀疑的种子,她这个暗桩就算作废了。
如果狐狸都藏起尾巴,少帝在那张龙椅上便坐不稳。
宣明珠在临终之前,最大的想头便是帮宣长赐稳固社稷,让她侄儿今后的路好走些,也好抵冲她那些年为了情之一字过的浑噩日子。
方不枉,她托生在皇家当这长公主一场。
是以最好她与梅鹤庭老死不相往来,面上做绝,恩情两断,他以后入内阁才显得不露痕迹,才能后顾无忧地辅佐皇帝。
当然,决别之心是真。难的是让惯会揣摩上意的臣子,都相信这个“真”为“真”,藏住她与皇帝的那个“假”为“假”。
看梅鹤庭现下的样子,竟对她有几分留连回转之意,这还了得?
宣明珠冷落脸色,“三日之期已到,梅大人在府里的东西可收拾净了,住宅可找好了?”
言淮闻言面色转阴为喜,负手轻敲镂铁纹兽的肩吞。
不成想对面那张终年板正的脸,从善如流点点头,“收拾妥了,请殿下回府查验。臣,尚有话讲。”
这人忽又爽快起来,宣明珠微感诧讶,从梅鹤庭的神色中看不出蛛丝马迹,想了想,道声好。
府邸是她的府邸,左右要回去看小宝鸦。目下她与此人之间,名不存实已亡,差的,仅仅只是一张宗人署的正式通牒。
“阿姐!”
眼见她要跟着那混厮出宫去,言淮目色几变,牵住宣明珠飘若彩云的衣袂,眼波轻柔道:
“阿姐,小淮儿有些话想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梅鹤庭的眸子眯了眯。
宣明珠不适应地随言淮向旁避走两步,“你给我好好说话。”
“是呢,小淮儿在阿姐面前,说的自是真心话。”
言淮眨巴眼睛,故意小声道:“阿姐还要回去那个家,是因为,舍不得驸马吗?”
不等回答,他兀自幽叹一声:“也对,他毕竟陪了你七年。没关系,这说明阿姐和小淮儿一样,都是长情之人,只可惜那梅驸马和我不是一路人,心肠硬得便秘,眼神瞎得流脓,实在配不上阿姐。啊,小淮儿这么说,阿阻不会不高兴吧?”
真当别人都是聋子了,被编排之人脸色快要与锅底相差无几。
宣明珠的牙酸倒一片,怀疑杨珂芝昨天给言淮喝的是假酒,忍无可忍赏他一个榧子。
“言恣白,我昨日的话非虚言,你最好给我记牢了!做你的正事去!”
“得令!”言淮笑嘻嘻不以为意,瞥了脸色铁青的男人一眼,一溜烟开怀而去。
他是乐陶陶走了,可宣明珠直到登上油碧车,仍被他闹出的这通事气闷不已。
她怕的,其实不是小淮儿胡闹,只怕这执拗的少年用玩笑语说着真心话。
将死之人,赔不起一颗真心。
喝完药以后的那股子恶逆在胸中翻腾不休,宣明珠只觉嗓子眼一甜,欲要呕出。
这时,车厢的光线陡然明亮,双色缎宝相纹帘的一角,被两根冷白的手指挑开。
宣明珠微惊,立刻拈帕掩唇,车帘外,那张清隽的面孔没什么喜怒,人却撩袍进了车厢。
清凉如松雪的一段气息,霎时冲淡车内的脂气薰香,宣明珠的喉中更腥甜了。
她生生忍住,不能开口,便也问不出,乘黄厩的马是不是都死绝了,要他堂堂少卿屈身乘坐妇人车轿?
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只当透明,闭目养神。
梅鹤庭正襟脉脉地坐在对面的青鸾妆蟒垫上。
轼车使在外问道:“殿下,回府吗?”
宣明珠阖目不理会,车中另一道清沉的嗓音道:“嗯,回府。”
他偏头望向女子酡红微染的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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