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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玉懵然,她从小与宣明珠互别苗头长到这么大,说不准她吃亏的时候还更多些。怎么被梅驸马红口白牙一颠倒,自个儿头顶就多了个屎盆子?

这个男人身上透出的威压,并非源自他手握权柄,亦或疾言厉色,那一袭锦绣成章的公服裁量在他身上,甚至称得上温文沉敛。可就是那样静的一双眼,饱含山岳的震慑,让成玉感觉若自己不让步,他就真能做得出来。

成玉竟不敢与那双森黑的眸子对视,心头费解:梅鹤庭,不是一惯不喜宣明珠吗,为何今日如此护着她?

宣明珠神色澹然自若。

在她看来,成玉编排了宝鸦,梅鹤庭是宝鸦的爹,为女儿出头是理所应当的事。

至于他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很不与她相干。

翠微宫,是宣明珠在整座皇宫中最留恋的所在,从前每逢中秋、上元、下元,天上月圆的时节,她总央着梅鹤庭陪她回来小住。

七年时间,他仅踏进过这道宫门一次。还是勉强宿在了偏殿,不肯与她同床。

他总有许多理由,说驸马留宿禁中不合礼度,说不可对先人不尊敬,说宫内侍从太多他不习惯。

她如今都成全他。

许是蔚然的日光晃眼,宣明珠觉得有些乏困,便想散了这场猴戏,回殿内吃冰湃清爽的荔枝去。

梅鹤庭却坚持道:“六殿下,您还欠一声道歉。”

宣明珠闻声多看了他一眼,顺势驻足。

有人辖治成玉,她不拆台。

成玉磨蹭半天,挨不过梅驸马紧盯不放,顶着那张肿脸,不情不愿向宣明珠矮了身形,瘪嘴道:“成玉一时失言了,请大皇姐见谅吧。”

心中恨恨骂:等着吧,总有一天本宫与你调个个儿,要梅鹤庭站在我这边,和本宫一起看着你哭!

宣明珠好笑,“小六啊,暗地骂人烂肚肠,你可多思量着些。”

成玉脸色一僵,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好热闹啊。”

*

宫道那头行来一顶八人抬明黄软辇,一位身着亲王妃服制的霜发老妇从辇车下来,手扶一个衣素兰襦裙的娇婉少女,向众人走来。

成玉见了她,眼中寒芒闪现,腹诽此人指不定看了多久的戏,见自己丢完脸才出声。

面上却亲热唤道,“慎亲王妃!”

这双鬓花白的老妇,是晋明帝胞弟慎亲王的孀妻郭氏,按辈份算来,宣明珠该唤她一声婶母。

只不过当年郭氏有意为娘家侄儿求娶长公主,没等晋明帝表态,宣明珠闻信后先带了一群小跟班去找郭郎君“考察情况”。

许是那一日凑趣的少年郎多了些,又许是跨马围着郭小郎君转圈的时候马蹄急了些,又或者聊知心话的语气重了些,总之,年过十七屋里还放着四个年轻奶娘的郭小郎君,当场被吓尿了裤子。

议亲不了了之,自那以后郭郎君身上添了一项隐疾,慎亲王妃也暗中记恨上了宣明珠。

宣明珠大无所谓,皇室宗亲枝节繁衍,貌合便罢了,又有几人之间能剖心相待。

慎亲王妃第一眼便注意到琼姿玉树般的年轻君郎,频频点头,“梅驸马越发英姿卓然,合该陪昭乐多进宫走动走动才是。”

梅鹤庭颔首揖礼,深绯一色的官袍衬出谡谡秋霜的风度。

宣明珠勾唇:“王妃也是来为淑娘娘探病的?”

慎亲王妃微笑称是,“太上太妃的精神看着很好,从钟毓宫出来,听闻昭乐也进宫了,便顺道过来了。”

“原来如此,这路顺得巧,大家凑得也巧,不晓得的只当生病的人是我呢。”说着,宣明珠目光落在那秀丽清婉的兰裙少女脸上。

生有一双幼鹿圆眸的姑娘,似感受到这道视线,柔声见礼:“刑芸见过长公主殿下,六公主殿下,梅师兄。”

“芸儿?”

梅鹤庭剑眉微动,始注意到这张相识的面孔,似感惊讶,“你如何入宫来?”

听到二人之间亲近的称呼,成玉心里泛出一股子酸意,转了圈眼珠又感觉大大解气,看好戏地瞟了宣明珠一眼。

宣明珠直接笑了,“哟,数年不见,梅少卿的小青梅这把嗓音越发清甜了。”

刑芸,江南名儒刑汝霖之女,少年时与梅鹤庭一道在帝师白泱的座下听学,师兄师妹,青梅竹马。

当年若非宣明珠捷足先登,许给新科探花的娇娘子,合该是这位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记得她与驸马大婚时,这位刑姑娘还托人送来了一份贺礼,是白老先生辞世前所著的手书真迹。梅鹤庭收到后如获至宝,可见这位昔日的红颜用足了心意。

她几次想将那卷碍眼的东西送到秘阁,都被梅鹤庭拦下。

他的理由很正派:“恩师的手书,臣须时阅时习。”

冠冕堂皇,让人心头虽不自在,偏又挑不出错处。

可不嘛,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郎君是光风霁月的郎君,你闹,便是你不体谅读书人的那片尊师之情,便是你不懂事。

当时疼爱新郎子还爱不够的傻瓜,便那么容忍了下来。

回头细想真无趣。

此刻,梅鹤庭听完宣明珠的话,眉心轻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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