蛾 第十二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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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他的眼神涣散,“我就是不想跟她离婚,我还是爱她的。哪怕她生不了孩子,我父母都一直让我离,这样我都不想离开她,她竟然要跟我离。我都答应了改。我爱她啊 ——”

高辉的脸上露出一种滑稽的委屈,好像画技拙劣的西洋景里那些表情僵硬的人物:“我就是有时候控制不了我自己。”

赵见初打完这句话,敲下回车,慢慢地开口:“没有控制不了这件事。”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也足以让对面的男人听清楚:“我不知道谁给你灌输了这种想法,让你觉得人可以失控,失控可以成为一个借口。你错了,没有这种事。你打她是因为你觉得可以打,所以你就打了。从来都没有失控这回事,真正失控的精神病人有暴力倾向,不会选择性地只对妻子发泄。警察走访你的同事,他们都说你在单位里很好相处。这说明你很会控制情绪,从来都没有什么失控,你就是想殴打你的妻子,就是这么简单。”

陈谶盯着赵见初,表情紧绷,随时准备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生怕不合规的话会被督察揪住小辫子。

但赵见初说完这几句就闭嘴了。他盯着屏幕,一字一字地把刚才的对话敲在审讯记录里。

陈谶拿着口供回去,剩下文书工作一步步走流程。

赵见初习惯边干活边整理,回去就把完整的尸检报告签字发过去。

“你估计会怎么起诉?” 赵见初问,“有可能起诉故意杀人吗?”

陈谶很快摇头:“很难,几乎不可能。不过他不让徐小娥离开家,拿走徐小娥的手机以至于徐小娥无法求救,这种情节在量刑的时候会采纳的,但是要判故意杀人,完全缺乏逻辑支持。他的危害行为并没有指向杀人的目的,无法构成客观意义上的故意。大概率还是以故意伤害起诉。”

他接着又说:“法律有法律的框架,咱现代社会也不能搞以眼还眼那一套。死亡是个最终的结果,但这个结果该由谁承担多少,我们说了也不算。”

快开到市局门口的时候,路上渐渐堵起来了。

十字路口前行人灯亮,赵见初看着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进视野又消失。他忽然开口:“其实你我都清楚,他就是想让徐小娥死掉,因为徐小娥死了就不会离婚了。但是我们证明不了。”

他顿了顿,终究没有再说下去了。

只要用起失控这两个字,将问题圈在徐小娥和高辉之间,限制在某一个有情绪问题的男人和懦弱的女人之间,就可以不去面对真正的恶。

真正的恶是对权力的渴望。高辉盼望着拥有、控制徐小娥,他迫切地需要向徐小娥展现他之于她的那份权力。

赵见初已经意识到高辉的失控并不只是他个人行为的结果,而是社会机器默许了他拥有这份权力,默许他把失控作为施暴的借口一而再使用,进而回避一个丑恶的事实,即在两性关系中渴望着控制对方和施展权力这种事,是可以发生在任何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不仅仅以暴力这样刺目但仍旧具有伤害性的方式呈现,甚至可以发生在素不相识的男人和女人之间。

这台机器默许一个性别对另一个性别宣告所有权,从语言上的“嫁给我”到婚礼上父亲与丈夫间的交接仪式,从里到外堂而皇之地构建出一条绿色通道,默许权力阶梯的存在,允许一个性别被物化异化。

他无法抹消自己也是这样产生的这个事实,无法抹消哪怕千万分之一,他也是默许了这种恶意产生的一份子。

可能是和陈谶在食堂里吃的午饭太辣了,赵见初那颗磨牙的不适感,在吃完饭后就从酸涨升级到疼痛。他坐在江畔家的沙发上,盘算着是自己买点药吃还是老老实实去看牙医,愈发觉得冷起来。

他左看右看,从玄关拿了一件江畔的外套披在身上。这外套有些厚度,估计是江畔开春的时候穿过两天,就挂在那里没收起来,还留着点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多披一件衣服就立刻暖和起来了,连牙痛似乎都跟着缓解多了,他嘀嘀咕咕,雨安的天气真是越来越奇怪。

江畔打开家门的时,客厅里没开灯一片昏暗,沙发上睡着一个人,蜷得像只虾米,仔细一看还披着他得外套。

可不就是不接电话的那一个。

赵见初已经被开门关门的声音叫醒。他睁眼时,感觉到的第一份知觉是痛,生硬又炙热的痛,从那颗病牙处像辐射一样肆无忌惮地发散,痛得他轻轻嘶声吸气。

“怎么了?” 江畔打开灯。

赵见初被刺得眯起眼,“哥?”

他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猛地翻身坐起来:“你的快递 ——”

他到处摸手机,结果翻遍了衣服兜也没找到。

江畔在旁边坐下,给他打电话,从沙发缝里摸出来嗡嗡作响的机器。

赵见初这才想起来,上午跟陈谶去看守所提高辉,他把手机静音了。

他呆呆地看着江畔,又重复了一遍:“那你快递呢?”

“我拿上了,刚才正好在楼下碰上人家。你 —— ”

江畔觉得赵见初的脸看起来似乎不大对称,明显是肿了,伸手上去摸,发觉指尖的皮肉烫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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