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朽木（1 / 2）

寒冷刺骨的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爆开，与河水一同刺激着祁悯。

她觉得有水里面有一万根钢针在不停地扎她，渐渐的，腿脚寒麻，没了知觉。

她的心底生出一种恐惧感。

脑中涌出无数记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像现在这样浸泡在彻骨的河水中，被迫流向生命的尽头。

祁悯伸手拖住那个小孩的腰，吃力地向岸边游去。

官兵七手八脚地将两个人拉上来。

楚彧匆匆拨开人群，瞧见了坐在地上的女子，顿时内心一沉。

果然是祁悯！

他解下大氅覆盖在祁悯身上，拦腰将她抱起，带出一串水痕，他神色慌乱：“我带你去寻大夫！”

祁悯手指颤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那大氅上有股好闻的梅香，幽幽地与她口中呼出的寒气交织。

她扬首望着，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灯光勾勒着楚彧一张刀刻的脸，他向来寡淡无波的眸子也蒙上一层暖色。

他在发光。

外面是冷峭的严冬，而在这一方天地，春意盎然。

祁悯似乎是笑了，轻轻呵了一口气。

楚彧向下看了一眼，紧张神色不减半分：“你还笑得出来。”

“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儿。”

祁悯真的很轻，轻到让楚彧觉得怀中只是一片随时会飞走的羽毛，他的臂弯又紧了紧，快步去最近的医馆寻大夫。

医馆中。

四处盈着苦香苦香的中药味儿，医馆里的老板娘找了身干净的衣服给祁悯换上，祁悯又被灌了两大碗黑漆漆、热乎乎的中药，身子才渐渐转暖。

她支起身子坐起来，正巧看到楚彧进来。

楚彧坐在她旁边，蹙眉道：“你太冲动了，水那么凉，你身上又有战伤，还要那么不顾自己的身体跳下去救人。”

祁悯轻松道：“急着救人嘛，当时没想那么多。”

就像，她前世救人那样……

想到这儿，祁悯忽然指尖颤了一下，她抬首道：“楚彧，我可能，回不去了。”

“我知道，你可能还是不相信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但是，我真的回不去了……”

楚彧对上她泛红的眼，本想心硬的他，到嘴边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思忖许久，才问：“为何回不去了？”

“因为那个世界的我，或许已经死了。”

跳入河中的那一刻，一切仿佛是与前世的景象复刻了一般，那时，她感受到河水漫过头顶的窒息感，忽然记起了一些片段。

楚彧忽然低低笑了，“祁悯，你是不是后悔拒绝了本将军，所以才胡诌了一通？”

“……？”

他果然没信她口中的前世今生。

祁悯叹了口气，无比认真地看着楚彧：“那你就当……我是吧。”

楚彧鼻息哼了一声，眼神沉了下去：“可是本将军现在不愿意了。”

喜欢，但不盲目。

楚彧不知祁悯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的情绪无时无刻因她牵动，可她就像一眼不到底的深渊，一旦失去，他便不敢再接近了。

祁悯淡淡“嗯”了一声。

“祁悯，你好好想一想吧。”楚彧站起来，“好好想想，你究竟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贪恋那一时的温存。”

他转身便要离开：“我再让大夫给你抓些药。”

“不用，我是金刚不坏之身。”

祁悯下了床榻，先他一步离开。

祁悯心乱如麻，她拐进一条小巷，无力地靠在墙边。

她耳边又响起楚彧说的话：“祁悯，你好好想想吧，好好想想，你究竟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贪恋那一时的温存。”

万木萧疏，风大得要扫荡一切。

第二日，祁悯便染上了风寒。

夏帝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祁悯救人的事，大手一挥，又赏了好些银子。

祁悯敷衍了那内侍几句，又回房中休息了。

她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方才被风一吹，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鼻子堵得难受。

门忽然被敲响。

“谁？”

“我。”门外传来楚彧的声音。

“进来吧。”

楚彧这才缓步走进来，他坐在桌前，望着病恹恹的她，似笑非笑：“这就是你的金刚之躯？”

“懒得理你。”祁悯口中滚烫，她饮下一盏半温茶，觉得舒爽了许多。

“午山城出现了瘟疫，明日我要领兵前去治理。”

“瘟疫？为何非要你去？”祁悯咳了两声，重重擤了一下鼻子，道：“你们夏国朝堂上是没人了？”

楚彧瞥了一眼她通红的鼻尖：“你不用管我，我自己要去的。”

“那你与我说什么？”

楚彧似乎生气了起来，他猛地站起，“祁悯，你真是块……朽木。”

祁悯脑子还是懵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

楚彧转身离开，行出院子，他才长长叹了口气，觉得太阳穴疼。

若是刚刚祁悯出口挽留他一下，他就会顺势留下，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