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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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慈宫里,太后王度阡坐在妆台前,用手碰碰面颊,只觉铜镜之中的面孔好像有些陌生。

她才二十五岁,本来是一位难得的美人,然而为着昨夜那件事,一晚上没睡好,脸上就显得有点憔悴,与平常的模样不大相同。

她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脸,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直到她从娘家带到宫里来的大宫女紫珠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止不住叹道:

“昨晚的事,太险了。”

紫珠正在给她梳头发。她听见太后这样讲,手上稍微停了停,也从镜子里看向太后。

“谁说不是呢?看那东厂大太监的架势,根本就是冲着娘娘您来的。如果昨夜里出去的不是白柳,而是娘娘……”紫珠说到这里,打了个寒噤,“那会出什么样的事,我简直不敢想。”

年轻的太后听见她那夸张的说法,不免笑了笑:

“明摆着是别人做的局,我哪能就这么往里跳,只是,我还是有点意外——他们就这么对我动手,未免太急了一点。”

紫珠撇了撇嘴,太后待人宽厚,尤其宠她,故而把她惯得有些放肆,在主人面前什么都敢说:

“有什么可意外的,俞侍郎不是已经被他们关起来了吗?他们本来就什么都做得出来——哦对了,我还忘了,去抄俞侍郎家的也是那个东厂太监,看上去,他是存心要和娘娘做对了。”

听得紫珠这样说,王度阡稍稍偏过头去,问:

“你说的那个太监,叫什么名字来着?”

紫珠回禀道:

“叫郑熙,如今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兼着东厂的厂督。”

太后想了一想:

“你说的可是那个肤色很白,眉清目秀的年轻太监?昨晚闹得那个样,他来请罪的时候,我隔着花窗,瞥见他来着。”

“对,就是他。”

太后又一回顾,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笑得眉眼弯弯,道:

他长得倒是好,可惜那挨了一刀,长得再好也没用,倒是可惜了。”

听得主子这样调侃,紫珠也笑起来:

“谁说不是呢!”

这一对主仆私下里拿郑熙取笑,并没别人听见。不过说起来,那个人本也不是第一次得到“可惜”的评价了。

他平常在御书房伺候,有那么一次,皇帝就曾命他抬头,细看了他的相貌,对他说:“郑熙!只可惜你是个宦官,若有哪个女子能长成你这般模样,我定要把她纳到后宫里来。”

郑熙听了这话,连忙跪下,谢了皇上的夸赞。于是皇上便赏了他一柄金如意。郑熙回去之后,寻了个好地方,恭恭敬敬地把那柄如意供上,只是他自己心中,对此并不怎样欣喜。

主子的话,不过是拿他取笑,未必有认真可惜的意思。不过……他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确也少不了这张脸。

若不是因为长相格外清秀讨了干爹的喜,没上供银子就得了御书房的美差,又被先帝碰巧遇上提拔上来,他也不至于十九岁就进了司礼监,二十三岁就坐上东厂厂督这高人一等的位置。

不过,他这张脸能给他带来的好运,走到这儿就算是到头了。

皇上虽说赞他相貌好看,却向来只爱女子,没有卫灵公、汉哀帝那些坏毛病。至于他那干爹,不过是个没时运的老太监,当年手里有点安排人事的职权,也只能摆弄摆弄手底下几个小太监,如今倒要靠他关照。这样一算,他除却这一张脸以外,竟无别的根基。

皇上这样抬举他,叫他当这个东厂厂督,让人尊他一声督主,大概也正是看在这一点上。

他孑然一身,不仅没后台,连个亲厚点的人都没有。所能做的,只能是抱紧陛下的腿,做一条好狗。

皇上内心里的隐忧,他知道;别人不愿干的脏事,他干。兢兢业业三年,总算是把这个位置坐稳当了。

说来他最初在御书房当差时候才十四五岁,那时原本只是清秀,随着身体渐渐长成,没了那件关键的东西,便显得全无男子气,相貌往娇美柔媚的一路去了。他生怕自己让人欺负,于是刻意练习不笑,平常总板着一张冷脸。

为这,他干爹当初没少说他,想不到后来上了东厂之后,跟着的人都说他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干大事的人。

他既然当了这个厂督,身后跟了许多小太监,督公长督公短的奉承着。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时间长了,郑熙自觉相貌又有些变化。

那张脸原本是个冷静的面相,见多了血腥,就变得阴狠;原本是柔媚,做恶事的时候,就显得刻毒。

郑熙当初刚坐上这位置时,对此还不大习惯,揽镜自照,看着自己显露出的这般面貌,常常觉得心惊。

不过时间久了,他也就惯了。

他虽然兼着东厂厂督,正职还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因为他长得好,宫里的人有时称他玉面秉笔。这多少算个美称,偶尔也有人当面叫出来。若是叫这称呼的人是宫中的嫔妃或是有些脸面的人物,他只偏过头露出一笑,那笑里竟有几分能颠倒众生的味道。

但若有不知死活的小太监小宫女这样叫让他听见,他必定要叫人打他们十个板子让他们长长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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