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2 / 2)
一盏香茶入喉回味无穷,宁侯意犹未尽,伸手提壶自斟,宽大袖口无意间扫落茶宠旁的一个锦囊。
顾长亭趁宁侯喝茶之际去看了眼秦恕。
之后,两人离开永延宫,没人留意落地锦囊孤零零地躺在案脚旁。
两人走后不久,龙床上的秦恕的眼睫颤动,似要醒来。
他在梦中将自己的过去一一回顾,因舍不得在东宫时与顾长亭相处的点点滴滴,便长久地停留在那里,因此迟迟没能苏醒。
但停留终有尽头,他感受到孩子的不安和顾长亭的辛苦。
影影绰绰间,即将消失在月光中的清瘦身影对他说:“陛下,臣累了。”
他累了,要离开。
他要离开我。
绝不放手的执着化作千丝万缕黏在秦恕身上,像木偶的提线将他拉出梦境。
几经挣扎,秦恕猛地从喉中发出极为沙哑的嘶吼:“长亭,别走!”
刚进宫来的玉公公听到动静,立刻奔至龙床前,惊喜低呼:“陛下,您醒了?”
秦恕的手艰难地摸索,想触碰床边人。
玉公公握住他的手,喜泪交加:“谢天谢地,陛下终于醒了。”
秦恕的意识尚不清醒,浑身僵硬不自如,眼前模模糊糊,辩声也不那么准确。
但他知道自己抓住了欲散的清风,所有力气都汇聚在手上,紧紧地握住那只温暖的手。
玉公公心知圣上是将自己当成顾相了,逾越之举虽不妥当,但顾相不在,没有别的法子。
当意识逐渐清醒,映入眼帘的脸不是自己想见的人,秦恕放开那手,干涸道:“给朕弄点水喝。”
玉公公赶忙去办。
秦恕望着穹顶盘龙,神色忡茫。
玉公公速去速回,将秦恕扶坐起来,托着错金錾花龙纹盏。
卧床太久,秦恕没什么力气,但他不要玉公公喂水。自己端过金盏,七分满的温水四分洒在他胸前。
这辈子没如此窝囊过。秦恕闭目咬牙,胸膛激剧起伏。
玉公公用干爽的绢帕沾干秦恕胸前的水,没有自作主张搭把手。
他知道天子自尊要强。
秦恕勉强喝完水,润了喉咙,问道:“顾相近来可好?”
“回陛下,顾相近几日安好。”
近几日安好?
“现在几月几日?”秦恕问。
“五月十三。”
秦恕猛地皱眉。
自己昏迷将近一月,朝中诸事应是顾长亭在处理,怀胎快五月的他如何吃得消。
“去泰和宫接顾相过来。”秦恕要见他,亲自确认他是否安好。
“顾相与宁侯一道出宫去了。”玉公公如实禀报,“陛下沉睡后,顾相一直守在永延宫。”
玉公公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道出,秦恕听得心惊肉跳,恨自己贪虚幻的温情,将顾长亭置于危险之地。
秦恕听完所有事,全与朝堂相关,没有一件与抛开皇帝身份,受伤的秦恕本人相连。
顾长亭虽留在永延宫陪伴,却用一扇长屏将空间隔开。他是奉行公平之人,用这种办法还自己以前作陪的情。
秦恕心里发苦,屏退玉公公,蓄了些体力起身活动。
转过屏风,他看见金楠香案上摆着两套茶具,香炉尚且熏烟缭绕,杯中茶水已经透凉。
其中一只茶盏旁放着一串佛珠。
秦恕拿起佛珠细观,质地绝佳的玛瑙上镌刻着一个“宁”字。
宁侯逍遥,无心庙堂。这段时间帮顾长亭稳定朝局,两人难免频繁见面。但襄王归朝,他便继续赋闲,他夜入永延宫与顾长亭对坐茶话,谈什么?
抛开政事,能谈的只有山水诗情。
顾长亭雅人深致,琴棋书画诗香茶无一不精,若不走仕途,必是拥琴入画,闲卧竹林的风流客。
风流则多情,顾长亭不在多情之列,宁侯也能例外吗?
宁侯夜潜泰和宫之事秦恕没有追究,如今永延宫也肆无忌惮地出入,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
秦恕攥紧佛珠,要命人去寻宁侯和顾长亭,脚下却踢到一个东西。
月白色绣竹锦囊素净风雅,一眼便知是顾长亭之物。
秦恕俯身拾起,手感微沉,打开囊口倒出里面的物件。
琉玉翡翠扳指泛着特有的光泽,刺得秦恕双眼酸涩不已。
他怔怔地看着这枚自己用命护着的扳指,再也迈不动脚步。
梦境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明明知道,还是眷恋不舍。
即将燃尽的烛火越来越微弱,一如秦恕沉入冰封寒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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