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二局的解惑（1 / 2）

竹溪先生还是一身青袍，明明极为单薄，却丝毫不显瑟缩。

看到少女抱着的檀木古琴，以及古琴垂下的玲珑环佩，笑道：

“你这女娃聪慧不凡，想是一开始就知道我这第二惑要解什么了吧？

便是觉得胸有成竹，这才会应下，只是你可知此局要比普通的棋局难上许多，这中间的差漏可不是一把好琴一手好琴艺可以弥补的？”

顾颜欢抱紧了珍爱的古琴，这琴是她早早命人托运到兰溪的，她出发之前就查探分析了兰溪先生的大量资料，对他的三惑隐约有了些猜测，便决定赌一把。

好在这两把，都赌对了。

帷帽里少女气质婉约，明明没有穿华服美饰，梳仕女发髻，一身仪态却像极了那古画中衣袂飘飘的才女名流。

这少女昨日仿佛还是精于对弈之道，老谋深算的棋士，今天却已然成了风流蕴藉的名士才女，能将这两份气质转换的如此契合的，绝非凡人。

“小女既有所求，自然有所准备，不过班门弄斧而已。

先生第一局考得是思，是心智定力。

这第二局，考得便是情，先生冬日垂钓，用意寓于定力之中，伺机而动，游鱼无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能，只能入先生翁中。

然先生之情态却更多放逐于山水，正所谓醉翁之意有时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第一局是浅层的意，那么这第二局便是不受控制的情。

素闻先生颇爱山水雅趣，生平只求一知己可约为伯牙子期之好，又对广陵散痴迷。

且先生昨日另别赋词两首，词曲想和，小女不才，这才料得第二局应是乐局。”

兰溪先生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侃侃而谈的顾颜欢，少女清灵的言语勾起了他心弦的曲谱，让他也为眼前人的知情识趣颇为动容。

良久后他长叹一声：“小丫头把我这老头子研究地透透的，这山水之情你明了，这世间之情你年纪尚小，也叫老夫我明了明了。”

顾颜欢翩然一笑，抱着琴又施了一礼：“是。”

少女正坐在昨日的棋局石桌上，玉指轻拨，流泻出的乐声泠泠如玉，词曲哀婉缠绵，催泪断人肠。

长相思，摧心肝。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明明是极为动人琴曲，哀婉缠绵之意尽诉衷肠，竹溪先生倾听良久却摇了摇头。

顾颜欢不改其色，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笛声，吹得是正是下半阕的《长相思》。

这琴声婉转，笛音清空，曲中力道亦平和，缠绵似诉说心曲。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那笛音悠远清朗，袅袅摇曳，三回九转，在冬日里却犹如春日和煦，让人听着觉得心里的滞郁便舒畅许多，直如大珠小珠直泻入玉盘的清脆。

这笛音中和了琴音的哀婉凄绝，合奏却极为契合，两两相和便让这琴曲变得情意绵绵，美人如花，君子如玉，两心相许，不惧相思苦。

望着远远走来的青年，竹溪先生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才子佳人，心有灵犀，琴心琴意又如何比得上脉脉真情来得动人！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正当竹溪先生陷入了悠远而绵长的回忆时，顾颜欢琴锋一转一曲毕，另一曲梅花三弄缓缓流淌。

比起长相思的哀婉缠绵，梅花三弄显得平和许多，音色空灵优美，却勾勒出了梅花傲骨铮铮，独立风雪的风骨之态。

随着琴曲调高涨，铮铮的笛音又融合其中，笛声三弄，眉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笛音高昂，愈发凸显梅花百折不屈的风骨，一曲梅花三弄逐渐又淡化了白描轻状的恬静柔和，慷慨而热烈地宛如在讲诉一个战士的故事。

与敌斗，宁折不弯。与天斗，虽死犹生。与自己斗，生死不悔。

梅花风骨是古之极盛。

竹溪先生细细聆听着，仿佛已沉醉其中。

一曲毕，顾颜欢却并未停下。

《胡笳十八拍》写的是女子思乡、离子的凄楚和浩然怨气。

重在一个“凄”字，难得人生苦，分明此生尽。

少女的指法很是熟练，动作也十分优雅，没有半分刻意和雕琢，随意轻盈地不可思议，弹出的曲调却愈发凄厉。

没人能窥探到她帷帽下的神情，却又能感知到那份格外凄迷的绝望与哀伤。

那琴声似乎有惑乱人心的作用，令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心生悲凉之感。

仿佛看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恨离别，想来的爱不了，想要的要不到。

明明是一生追逐，却还是一世错过。

信了不该信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

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突然加入的笛声却不如琴声凄绝，却更为摄人心魂，那是一种死寂的绝望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