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悔罪(1 / 2)
李益想到过家里人会来送自己最后一程,但他没有想到,李信怡竟会来,还是第一个来的人。
他昨日听狱卒讨论,说他的长姐因为他受了不教之责,又领了五十大板的罚。他以为她应是厌恶极了他、极不想见他才对。
可她来了。
无人知晓他有多么羡慕李信怡,他的长姐。外人只道李大将军对长女严苛,大夫人也常说夫君对女儿不够慈爱。可他知道,什么严厉苛责都是外象。尽管家中有四个孩子,父亲的眼中却只不过一个她罢了。
后来他的长姐成了将军,她带他的哥哥——李源去了军营,他那会真是恨极了她——她眼中有李源,有李思娴,却独独没有他。他和她之间,除了血脉维系的姐弟关系,什么都没有。这种感觉在见到徐谓的胞姐之后更甚——她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对徐谓又是那么特别和上心。
李益知晓自己此回在劫难逃,他的死期可能是半月之后,可能是一月之后,也有可能就在明日。他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不禁哑然失笑——他这一生,纵情过了,游乐过了,读过书、习过武,有几个狐朋狗友,一堆因为家中权势巴结他的人,一个溺爱他的母亲,一个对他视若无睹的父亲,一个和幼时老是和他争吵打架的双胞胎姐姐,一个温文尔雅、和谁都能关系处的极好的兄弟。
他还犯下了足以让他的家人为他蒙羞的罪行。
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李益突然想,严格说来,他只是庶出的儿子罢了,他的罪行,会不会因此,便使得家人不那么耻辱呢?
他曾听过很多家族中旁支庶出子女犯浑的事例,若是不被人知晓也便罢了,若是影响到家族的利益,那他们便成了随时都可以舍弃的棋子。而百姓在评判这些家族时,也甚少会带上他们。
因为他们根本不甚重要。
想到这里,李益突然悲哀地发现,全上京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李行这般对待妾室及妾室所出子女之人,他们从小至大,每月所领月钱都同李信怡、李源相同,甚至他们都有佣人,李信怡却没有。李行对李信怡挑肥拣瘦,对他们却至多几句批评。尽管疏离,却也客气。
后来去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也是李信怡,而不是他们。
或许是他过去太不知足了。他已经得到了如此对待了,他还在苛求些什么呢?
他于是踌躇起来,不知自己现下想不想见到李信怡了。
可脚步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蓦地慌乱起来,他把头垂下去,埋进膝盖之间——仿佛这样便可以消失不见一般。
可那脚步最终还是在他身边停下了,他听见他的长姐毕恭毕敬地对陈钧道谢。他几乎要哭出来——他甚至不敢抬头,他知道他会成为她长姐光辉一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他怕当他抬起头,看到的是她嫌恶鄙弃的眼神。
有人出去了——是陈钧,有人在他面前蹲下来,身上带着他长姐身上特有的清爽干净的味道,还带着一点不属于他长姐的香气。
然后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李益。”
那个声音柔和中带着坚定,他被这声音击得溃不成军,终于后悔不已,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李信怡紧抿着嘴,盯着他看,心中五味杂陈。她又恨他作出为祸他们两人从前的关系,夸张些说,一年到头不过说个十来句话。李益平时不多理会她,人看上去也冷淡,她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因此两人并不相熟。
如今或许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看着他,倒是觉得有些怜悯。但这怜悯只存在了一瞬,她又想起佘家四口人只余一人,便又恨恨地愤怒起来。
他残害百姓,辱没门楣,这其中难免有她和父亲管教不力的责任。待她百年之后,如何同父亲去见母亲,去见林家和李家的祖辈。
许久,李益畏畏缩缩地抬起头来,她看见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沉默着取出块帕子帮他擦脸:“你可想明白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语无伦次道:“大姐,对不起,对不起,你可怪我,但你万万莫怨恨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死要面子鬼迷心窍,不该丢了我们李家的脸,也不该害你挨了板子……”
李信怡的手僵硬起来,目光愈发沉重。她咬着嘴唇,满脸痛苦地避开了他的眼。
“李益,”她的声音缥缈空灵,“你还是没想明白。你最对不起的不是李家,不是大姐,是佘姑娘和她的家人,是清河县的百姓,是你自己。若你不入歧途,佘家不至家破人亡,你也能有大好前程。”
“我愿偿命……”李益毫无底气地低声道。
“偿命也只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罢了,失去的回不来,还在的又要失去。姐姐没读过几天书,但姐姐也略懂些道理,知感情要两心相悦。手中有权势,是为了护百姓,而非为祸乡里。”
“姐,我错了,我过去没喜欢过人,她长得像你,我便多看了几眼。她朝我笑,还同我聊了几句。我当时想着,不过是一商户女儿,我便娶她进将军府做妾,也算得抬举她。她说她有心上人,我想着那卖字画的秀才有什么好,他无财无权,相貌平平,我……我气昏了头,出言不逊,她的父兄便冲上来打我……后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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