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粮(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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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宁的耕作指导是贴在城墙上的,整整二十多页,谁都可以去看。

城墙下有穷学生代抄,一份卖十个大钱,若是嫌贵便去城里找石匠,他们刻了石板,拓一份只需七个大钱,不过拓印很考手法,各有利弊罢了。

有人仍不舍得,踌躇道他们不要纸的,木简的就行,反而被穷学生看了一眼说:“现在榆宁的木头比纸贵。”

花了十个或七个钱将耕作方法抄回来,农户大多不识字,又要凑钱去请识字的读书人来给他们讲解,都是大白话,似乎不难理解,可自己动手照做的时候却千难万难。

譬如育肥,璟朝已经有了地力不足要施用肥料的意识,但肥料种类不多,草木灰、畜粪、河泥、城墙土之类。某些地方有了培育绿肥的方法,但数量和营养质量都不足以支持土地轮耕。

榆宁教给他们人粪尿也可用作肥料,然而除了榆宁,其他地方没有公共厕所。有乡人学着榆宁组建了“挑粪队”,可百姓并不乐意让他们清走家中粪便——自己的屎尿,回头还要自己花钱买回来,这叫什么道理。

于是百姓自己挖厕自己沤肥,但全家三口五口的,怎么能供得起田地所需,等他们终于攒够、把握了育肥的关窍,农时已经过去了。

榆宁还教他们施用“饼肥”,比如菜籽饼、芝麻饼、豆饼、乌桕饼,都可以用来补充地力。榆宁外面的百姓却叫苦不迭:这些东西人都吃不上,何谈用来肥地?

又譬如田渠,前朝时便知道农田要开沟排灌,榆宁教他们怎样分析水势地势,怎样正确引水排水、节水储水。然而榆宁外没有农官统一规划,平时上下游的村子能为了抢水打得头破血流,如今更不可能达成一致共同挖沟,多是各自为政,结果就是谁也没有水用。

再有,榆宁的铁农具和神种。榆宁的铁坊每日能出铁农具上百件,与木匠配合,简单拼装便能使用。价格不贵,若仍有买不起的可以跟官府签条子,收获后拿粮来抵。

榆宁的神种是用特殊方法培育的,年年要换新种,否则产量会大减。领取种子要求符合户籍、品行、缴税三个条件,外乡人不行,作奸犯科的不行,满足前两个之后还要缴齐当年赋税。缴税后官府会发给一张印着漂亮花纹的彩纸,上面记录户籍、姓名、家中人口与田地位置大小、实缴粮重等内容,拿着这张凭条去找农官,由农官定量发放新种。领多少种多少,收多少交多少,交多少领多少,如此循环,百姓想倒卖粮种前自然得掂量掂量,一锤子买卖和天长日久的营生哪个重要。

领了铁农具和种子,耕作过程中,榆宁的农官还会每月下乡巡视,各个目如鹰隼,麦苗有个黑点他们都能察觉,及时将病害掐灭。

而这些,都是榆宁之外的百姓做不到的。

如是几番,大家渐渐的明白了,他们缺的不是榆宁的耕作方式,他们缺的是榆宁的官府啊!

可是榆宁的官,怎么能来管新遂的地呢?

——怎么就不能管呢!

于是大家都开始说,宁州是将军府的,县主也是将军府的,那宁州就也该是县主的;县主能管榆宁,当然也能管宁州其他地方。

有宁州官员听闻,气到仰倒: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然而他们能阻挡住榆宁的农官下乡,阻挡不了民心向背。百姓自发为农官与老师、郎中们开路护航,甚至不惜与小吏对抗,官员们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我安慰不是什么坏事,任由他们在田头乡里来去。

可这口子一开,后面的事情,就更由不得他们了。

云桐的集权之路暂且放放,只说今天这起事故。新遂是与榆宁交通最便利,却是最晚启用新式耕作方法的地区,有了其他地方做样板,新遂的百姓对夏收充满期待。

然而农官今天来指导他们夏收的注意事项,以及收粮后该如何缴粮,如何领凭证换种子等等。农官说:“缴粮后,官府以每斤十钱收粮,也在农政官处交易。”

百姓听了大惊:官府缴了税,怎么还要收粮?

农官一时被他们问住,懵道:“不,不,收粮是给钱的。”

百姓不愿意,这世道,钱币哪有实打实的粮食靠谱。当初播种的时候说好了无论增产几何都不加税,怎么如今快要收割了变着法的盘剥?

农官被百姓围住,七嘴八舌的问题让他左右为难,他本就有些口拙,加上有人故意煽风点火,场面顿时失去控制,继而演变到了击鼓鸣冤的地步。

情况大致明了,云桐站起身,翻手往下轻轻一压。

似是有无形的水波荡开,所到之处不绝于耳的瓮声私语都被吞没,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她身量不高,没有华服盛装,裤腿上甚至还沾着湿润的黄泥,但她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无言自明的威严。村人们都没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

楚霆为他们眼中流露出的信任感到震撼。

徙木立信,千金买骨——这些云桐都没有做过。但她背后如天上城的榆宁县,是最有力的信用背书。

“各位乡亲,情况我大致明白了,”她声音和缓,不高不低,沉而稳重,“今年夏收之后,官府确实会以每斤十钱的价格收粮,但并非强制,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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