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3)
最后一抔土落成堆,苟小河站在坟头前,仍然感觉回不来神。
“给你姥再磕个头。”
有人在身后推他一下,听不出是谁。
苟小河这几天磕了很多个头,见到好几个从没见过的亲戚。
他什么都不懂,村里帮忙的叔伯大爷们在家中进进出出,让他跪就跪,让烧纸就烧纸,让摔盆就摔盆。
村长点了挂鞭,苟小河在坟前跪下磕头,土腥味混着纸灰气窜进鼻孔,唱丧队伍的哭喊声陡然抬了起来,炸了他一个激灵。
泥土紧贴额头的触感过于冰冷,苟小河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姥姥真的不在了。
“我可怜的老姐姐啊,你就这么走了!”姨姥来到他旁边,往地上一歪,“你才多大岁数啊,你就是被你那不懂事的闺女给累死的啊!”
苟小河转脸看她,他一直知道自己有个住在镇上的姨姥,这还是头一回见。
“妈。”姨姥的儿子在旁边皱眉,看看苟小河,又扭头朝田边看。
苟小河跟他一块回头,姥姥那“不懂事的闺女”刚挂掉电话,正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往坟前走。
她给姥姥磕了三个头,烧了一摞纸,然后摁着苟小河的脑袋,带他再深磕一个,松开手站起来。
“小姨。”苟小河拉她的胳膊,他的手从刚才起一直在抖,牙也抖,眼泪不受控制地直往外涌。
“哎。”小姨拽他起来,弯腰给苟小河打打膝盖上的土,“走吧。”
唱丧队伍还在哭,他们是小姨请来的——不止他们,苟小河刚开始守着姥姥的尸体只知道哭,小姨收到村里的消息连夜回家,置办衣服、火化、搭棚守灵,再到今天下葬……大大小小的事,全是小姨一手安排的。
她冷静得吓人,除了刚到家时看见姥姥的尸体红了眼,抱了抱苟小河,然后一切都处理得雷厉风行。
就像当年二话不说把边桥扔到家里,再二话不说把边桥接走一样。
见小姨带着苟小河往回走了,唱丧队伍声音一停,收拾收拾也跟着走。
“真没见过这样的闺女。”
帮忙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啐了句,苟小河抹抹眼眶偷看小姨,她跟没听见似的,径直往家走,头都不回。
“小姨。”苟小河喊她。
“嗯?”小姨垂下眼皮看着苟小河,揩掉他脑门眼皮上的灰,“累了吧。”
苟小河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几天都没功夫好好跟你说话。”小姨捞起苟小河的手,攥了攥,“回去先睡一会儿,等中午摆完席,一切就过去了。”
“别怕。”
苟小河并不怕,死活都是养他长大的亲姥姥,没什么可怕的。
他只是不明白小姨为什么不难过。
他们家很多事儿他都弄不明白,比如小姨为什么常年不回家,为什么跟姥姥关系那么差,为什么姥姥说没就没了。
但这些问题在眼下,都不及另一个问题让他在意。
“边桥不回来吗?”他望着小姨。
“他考试。”小姨的语气轻描淡写,说完,她嘴角微微卷起一点笑模样,“你想他了?”
苟小河点点头,又问:“期末考试吗?”
“是啊,你们不都是高一吗?”小姨看他,“你考得怎么样?”
“我没考。”苟小河说,“期末考头天放学回家,姥姥就倒在院子里了。”
小姨没再说话,摸摸苟小河的后脑勺,顺手把胳膊搭在他肩头上。
酒席定在村口胡圆家的饭店,帮着办事的人们从坟上跟来家里,要处理的事情比苟小河想象中要多得多。
他跟在小姨身后,看着她忙里忙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好几个大娘婶子来跟他说话,安慰他,不论说些什么,所有的话最后总凝结成一句:“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哟。”
这话姥姥也说过。
就在今年年三十的时候,他和姥姥看着春晚吃饺子,村里有人偷偷放烟花,苟小河端着碗跑出去看,回来时姥姥望着他叹了口气,说:“以后我走了,你可怎么办。”
苟小河知道姥姥是难过了,逢年过节她总会难过。
当时苟小河没把这话放心上,他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情,觉得姥姥压根不会有离开的一天。
甚至姥姥去世的这几天他也没想过这些。置办丧事营造出一种虚假的热闹,身边人来人往,他分不出心去幻想以后的生活。
难过与疼痛总是在后劲里炸开,苟小河茫然地看着满院的人,像站在坟头才意识到姥姥已经走了一样,他此刻才反应过来,姥姥的去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去屋里躺会儿。”小姨过来了,拍拍他的背,将他从那些大娘婶子们面前带走。
苟小河睡不着,心里又慌又空,站在床边喊了声“小姨”。
小姨握着门把手回头看他。
“你什么时候走?”苟小河问。
“忙完就该走了。”小姨掏出手机看时间,“我那边也脱不开身。”
她确实忙,这几天在家东奔西跑,电话一直没断过。
苟小河轻轻“哦”一声,眼眶与鼻根猛地一酸,他忙低头坐在床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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