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上人间（1 / 2）

当年，柴门如新，二十多岁的李志正在院子里擦洗整理着一辆黄包车，他的父亲，两鬓已轻微染霜，也拖着一辆黄包车进门了。

他将车停下，拿起门上的一条毛巾，一边抽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叹口气，说：“那个数秋又在挨打呢。十五的孩子了，瘦的像刚十岁出头，也能下得去手，这样下去，这孩子小命都要危险了。”

李志霍地起身，夺门而去。

李父在后面喊：“人家的事，你老掺和个啥？赶紧吃了晚饭，出车去是正事。”

李志跑到数秋家里，战事已然停息。数秋，一个看着瘦弱单薄的女孩，正躲在墙角低声啜泣。

李志上前，怜惜地托起数秋的下巴，上下左右端详着她的脸，嘴角和额头都青紫了。李志轻声问：“疼吧？他又打你了，为着什么？”

数秋点点头，声音像是泡在水里：“他又喝醉了，嫌我女娃子，在他面前惹气，碍事！”

李志握紧拳头，恨恨地说：“真该往死里揍他一顿，让他再不敢欺负你了。”

数秋摇摇头，说：“没用的，你一走，他会揍我更狠的。”

李志怒骂：“天下竟有这样畜生不如的父亲。以后，你再见他要打你，你就拼命往我家跑，我护着你，找个机会教训下他，让他再不敢随便打你。”

数秋眼里燃起希望，怀疑地问：“这样可行吗？”

李志肯定：“就这么办，得让他心胆先破。否则，你活不下去的。”

数秋信任地笑了，点头应诺，笑里还挂着泪：“数秋听李志哥哥的。”

李志摸了摸数秋的头，帮她擦掉脸上挂着的泪，安慰她说：“不怕，有李志哥在，数秋是安全的啊！走，哥拉你出去逛逛，杭州的夜景很好看的。”

夜凉如水，李志将车子拉得飞快，风将数秋的头发都撩起来了。她禁不住咯咯笑起来了：“李志哥哥，你跑太快了，我有点害怕。”

李志放慢脚步，回头望望数秋，讪笑着说：“人家客人都是让我快一点，再快一点，你还嫌快。是你太瘦了，感觉像是拉着空车。”

数秋心疼地说：“那些客人把你当驴使，你慢点，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

李志将车停到路边，一家夜总会旁。

数秋望着门口灯红酒绿，人群熙熙攘攘，忍不住叹道：“李志哥哥，这里好繁华啊，你看，那些女人都打扮的很好看。”

李志得意地对数秋说：“这就是我晚上常来的地方。这是城里最大的夜总会“天上人间”。待近午夜时分，繁华散场，人群就像溪流一样，断断续续流出来了。男的要么油头粉面，要么西装革履，但多数醉意朦胧，脸上挂着满足的疲惫感。女的一扭一动全是风情，脸上残着妆，慵懒着身影。他们一扬手，我们这些拉黄包车的就趋前，将车送到他们脚边。你看，黄包车夫都三三两两聚起来了，等会这里会更多，他们都懒懒散散打盹或者剔牙打撩，但里面一散场，个个都像饿鬼看见肥肉一样，立马精神抖擞谄笑着跑上前争抢。数秋，这里是我们底层可以跟他们上层人近距离接触的地方，你今晚想不想看看这里的世界呢？”

数秋望着李志激动飞扬的神态，似乎觉得他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好像在霓虹灯的绚烂下，平日里粗糙大条的李志哥哥，一下子变得有些陌生了，跟她有着距离，且说一些她不太懂的话。数秋不由地将自己挨打的事全都丢到脑后，染了李志的兴奋，说：“好啊，李志哥哥就是了不起，见过大世面。”

李志有点不好意思了，讪讪地说：“嗨，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个穷拉车的。不过，数秋，终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李志的脸在门口闪烁的灯光下忽明忽暗，让数秋觉得越发不像平日里那个李志了，她认真地问：“也那样西装革履，油头粉面？”

李志低头看看认真询问的数秋，不禁哑然失笑：“不是，哥不是要他们的行头，是要他们的地位。就是，将来，哥要坐黄包车，被别人拉着，而不是天天低头哈腰地拉别人。”

数秋似懂非懂，不由地打了个哈欠。李志将身上的布衫脱下来，搭在数秋身上，说：“困了吧，不然哥现在拉你先回去？”

数秋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急忙抗拒：“不要，我还要等着看哥哥说的散场。好多天没好好睡了，在家里不敢睡踏实，随时随地被打被骂。在哥哥身旁，踏实。”

李志叹口气，轻柔地说：“那你先睡，等散场了我叫你。我就在你旁边，什么都不用怕。”

数秋就在大街上，灯红酒绿的夜总会旁的一辆黄包车上，沉沉入睡了。她睡得安稳又踏实，偶有夜风吹过来，李志站在上风处，安静地站在那里挡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辆黄包车，车上一个女孩子，车旁一个男子，就像是夜色中的画，背景就是天上人间夜总会的繁华。

尽管黄包车只占了画的一角，赶不上夜总会的篇幅大，却是这幅画的主调，而再繁华的夜总会，也悄然退成了背景。

李志和数秋自是不知自己已然入画，可他们却是被人从二楼一个窗户处，悄然欣赏了一整晚。

天上人间的二楼，一个女人一直悄无声息地欣赏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