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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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林清泉一开始觉着,这么晚了铺子应该会打烊关门吧。

“不不不。”西瓜摆了摆手指。

“你不知道,那位被叫做‘天剪’的裁缝眼睛特殊。他在白天什么都看不见,宛如一个全盲的瞎子;可是在太阳落山后,他却能恢复正常的视力,不仅和正常人一样识物辨事,还能辨出正常人辨不出的色差,有如神助。他本就是以剪裁功夫一流而闻名江户,后来加上对色彩的绝妙运用,更是如虎添翼了。”

林清泉听着感觉怪怪的,“他不会跟我一样,不是有如神助,而是有如魔助吧?”

西瓜给他一个极有深意的眼神,“你说得没错。除了魔,没人能有这么绝的视力。”

铺子就在玄武山下,距离医馆不远。

过去的话,要经过一座架在溪水上的桥。

圆月的光像白漆一样涂抹下来,和高高矮矮的店铺交错出斑驳的光影。月光像病理性的白斑,是阴险的,根植于千人千面的地表,覆盖于万物之上。

桥底下,月光堪堪照过潺潺溪水。

洁白的樱花漂浮在水面。

樱花之下,是一具微微胀大的浮尸。

浮尸趴躺着,脸朝下,正好卡在石头缝间。

“啊啊!”西瓜毛骨悚然,“是尸体!是泡胀的尸体!”

他眯着眼睛,往那处张望半天,刚想走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就被林清泉拦住了,“少管闲事。这么晚了,我们不明不白地过去,说不定会惹得一身腥。”

“可是……”西瓜犹犹豫豫的,“要不我们去给他收个尸吧。据说,前世给人收尸,后世他舍身都要来报答你。”

林清泉说:“这倒不用。夜深人静没有外人,万一被人误解,很难说得清。明早自会有人给他收尸”

他们略过尸体,继续过了桥。

高档铺有个平平无奇的名字:蚕屋。

一到地方,林清泉直呼好家伙。

铺子是由无数洁白的蚕茧所堆砌而成的巨大茧形建筑。

一颗颗桑蚕的茧泛出微泽的光,呈现出圆润的纺锤形。这样柔软的绒毛,这样橘黄的暖光,就让这创意的茧形建筑十分治愈。只要看它一眼,就平白无故地感受到更多的温度。

如此特立独行,就算放到现代社会,也是绝对的网红打卡点。

“欢迎光临,蓬荜生辉。”

侍女客套几句,就将三人引入屋内,“请问,三位客人是哪位想买衣服呢?”

林清泉揽着目目的肩膀,把它从后面推了出来,“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衣服拿出来。必须是最好的。”

侍女们闻言,端着松木托盘送来五六套和服。林清泉挑了几件看着还算顺眼的,让目目挨个试。

目目身形修拔,身材比例极佳,一双腿又直又长。虽然目前的它比林清泉矮个半头,不算高;但它天生衣服架子,像个模特,各式各样的和服到它身上,就大放异彩。

它能把任何衣服都穿得很好看。

它接连试了五六套,最后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和服出来时,林清泉叹口气,摇了摇头道:“我觉得都不合适。”

目目愧疚地低下头,有一种做错事被批评的感觉。

尽管它根本没做错什么。

“敢问,你确定这些就是你们最好的衣服?”林清泉问,“大名鼎鼎的天剪蚕屋,不会就只有这些吧?”

侍女有些难堪,“给您端上来的衣服,都是纯蚕丝的用料,轻薄又透气。就连关东的武士都特地跑过来购买呢……”

“可我觉得都配不上我家目目。”林清泉说,“天剪呢?我想找他定制一套。”

“除非接待重要的皇室和幕府成员,天剪师从不亲自出面。”侍女说。

于是林清泉在蚕屋里绕起来,看过一件件高挂的和服,总感觉不甚满意。

——直到他在用翠玉石打造的衣架上,看见一套白和服。

如果说白是一种颜色,那么这套白和服的白更像一种物质,让人联想到牛奶、云朵之类实实在在的东西,白得比光更耀眼。料子丝软,垂下来好似一滩泼洒的白颜料。最外一层在暖光下闪出蚌内壳那般绚丽的彩色,不知加了什么神奇的原料。

有些东西,在你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是你的。

“就这件了!”林清泉说,“我要这个!”

“很抱歉,客人。这套和服是特别设计的,只向幕府和德川御三家供应,连大名藩主都没有购买的资格……”

侍女还没说完,林清泉径自取下和服,扔在目目头上。在目目从乳液般的衣料下探出头时,他对它命令道:“试试这个。”

幕府专供的和服,有许多繁琐的细节设计。费了挺长时间,目目才从更衣间走出。

此时,恰好有风吹打过来,雪白的衣角翻飞,它大步向前十分潇洒,不像拘谨卑微的岛国人,倒是走出了古希腊那种自信开明的气质。毫不夸张地说,就像希腊神庙里健美优雅的雕像人物。

这一刻,是真正的蓬荜生辉。

西瓜拍手叫好,只评论了一个字:“绝。”

林清泉看了它半天,安静地弯下腰,理顺它裤脚的折痕。

目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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