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 我又有什么理由再怨恨呢？（1 / 2）

别院。

穆十娘大步踏入院子时，夏九皇子正坐在院中树下看书，手持一本蓝皮薄本，脊背还略带着少年般的单薄削瘦，恍惚间让穆十娘想起了头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那时扮作一名书生的他刚买了书，险些要葬身于楚御珩与闵椒的疯马下，是穆十娘银鞭及时出手救下了他。

“穆大帅来了。”听见穆十娘脚步声，夏九皇子将书放在桌上，抬头望向了穆十娘，将桌上两杯酒推了一杯过去，开门见山地问道，“穆大帅，昨晚我听到的那些丧钟可都是真的？”

穆十娘坐到他对面，并没有半分躲闪：“是。”

似是并不意外这一回答，夏九皇子只恍惚地怔忪了一瞬，“果然。”又看向了穆十娘道，“穆大帅，从此我是不是要隐姓埋名了？”

道理是很简单的。

二十六皇子能坐上皇位，概因崇化殿一场爆炸带走了其他所有皇子的命，令夏朝百姓臣子都别无可选。

若是被百姓与朝臣们知晓，身为夏帝嫡子的夏九皇子还活着，定然会想尽千方百计推他上皇位。

这是不利于穆十娘掌权的。

穆十娘沉默了片刻，看向了夏九皇子：“你只觉得自己要隐姓埋名够吗？你就不怀疑我会杀了你？”

似是被穆十娘的话逗笑了，夏九皇子平静地看穆十娘道：“穆大帅，你本性并非嗜杀的人。若是你想要杀我，早在崇化殿爆炸前就有无数机会可以杀我了。”

“既然到现在你都没有杀我，那么将来动手的可能性也不大。”

“你说得对。”被夏九皇子说中了心事，穆十娘颇有些无奈地道，“你的存在一开始的确令我犹豫过，自始至终你都并未做过任何错事，甚至还帮过我一些忙，但你的身份又的确会阻碍到我的计划。”

“所以我把你放在了这里，并只给你留了两名看守。”

顺手抓起了桌上一杯酒，穆十娘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道，“这里离你在夏都城的住所不远，只要你有心随时都可以甩开看守，重新取回自己身份与自由。”

“我对自己说，到时候就可以杀你了。”

“但很可惜的是……”

手指摩挲着书面，夏九皇子平静地道：“很可惜的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逃跑过一步。”

穆十娘点头道：“这是第一件让我意外的事，第二件让我意外的是你自知道崇化殿爆炸后迄今为止的反应。”

“你好像平静得太过头了。”

“身为夏朝诸多皇子里唯一的嫡子，又从小被夏帝亲手带在身边教导长大，你就没有一丝肖想过那一把龙椅吗？得知亲人们被杀害后，看见我这个杀人凶手就没有一丝仇恨吗？”

似是也被穆十娘的问题问住了，夏九皇子低头沉默了片刻道，“曾经自然都是有的。”

“只是……”

他忽然抬头看向了穆十娘，“穆姑娘，你既然引爆了崇化殿底下的炸药，就应当知晓这些炸药的具体来历吧。”

穆十娘沉默点头：“是。”

夏九皇子道：“虽然名义上我是父皇嫡子，但我并非夏朝皇室血脉，而是如今楚帝的儿子。”

“之前所以加入伊河大战和谈队伍，跟着六哥走楚朝一趟，也是想去亲眼瞧瞧楚帝。”

“也是因为知晓自己做了错事，对不起父皇，母后才在临终前立下遗嘱，命令父亲将我过继给旁系，断绝我坐上皇位的可能。”

“事情是母后留下的嬷嬷告诉我的，为了母后的死后清誉，也为了自己的安全，我瞒了父皇一辈子。”

“作为一个因孽缘而生的罪人，能侥幸得父皇宠溺这十几年，已经是我苟且偷来的了。”

“我又怎么敢再肖想那位置呢。”

穆十娘微微一怔。

她的确没想到昔年夏后竟如此大胆，连夏九皇子都并非夏帝的种。而夏九皇子竟自始至终知晓自己身世，还如此隐瞒了这十数年。

想起素日碰见夏九皇子时，他流露出的如小狮子般热烈开朗的少年性格，与此时袒露身世时脆弱自卑，穆十娘不由得有些恍惚。

若非亲自听闻，谁能想到这如阳光般耀眼的少年，甫一出生时起就蒙着一层阴霾呢。

夏九皇子又苦笑道：“我也的确是想将穆大帅你视作杀人凶手的。虽然并非真正的血脉同源，宫廷相处时又充满着尔虞我诈，但我也与那些亲人们相处了半辈子，多少有了些感情。”

“但……”

他抬头看向了穆十娘，又猝然自嘲地一低头，“或许我天生便是个凉薄的人，也或许是从小见惯了那些所谓亲人们种种冷漠行径，早已令我对他们心生了厌恶。”

“比起这些所谓亲人们的生命，我更同情那些被无端掳掠到夏朝沦奴隶的百姓们。”

“他们本不该如此生活。”

“那些掳掠、买卖、使用他们的人，如夏朝的普通百姓们、夏朝的贵族们、包括曾经的我都在压榨着他们。”

“纵然生而为血统高贵的皇族，一个人的生命真的能高过千千万万普通人生命吗？”

“剥去了国别、家世、身份、外表等诸多外壳，我们不过不是一模一样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