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下)(1 / 2)
她读书识字,知道一个词叫“韬晦”,母亲似也看淡,对后院的女子们从不以为意。
可是……一定要这样么?
红墙青瓦无甲子,出嫁时日久了,她渐渐自顾不暇,对娘家大小事的过问少了许多。但凡上用的东西,连个戏班子也尊贵,不是她随时可以享用,只有逢年过节,或天家高兴了恩泽众女,她才能听一听曲儿,还没法挑剔哪一出。
直到有了身孕,境况急转直上,流水似的补品送进来,园子随她逛,歌舞随她赏,想听戏了,即使夜深也可以随时传召。
“小姐是熬出头了,等着孩儿顺利产下,肯定还有恩典等着您呢。”陪嫁侍女方茹替她高兴,禁不住喜上眉梢,细看眼角却洇出来泪花。
哪有十全十美呢?她有女儿家的缜密,有察言观色的本事,早看出那一位阴晴不定,实非良人。
大约从第一夜独守空房起,她就晓得不该抱任何期望,后来,那个男人赐予她很多,荣宠,地位,财帛,唯独没有自由。不过不打紧吧,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本来也不是正妻,能有眼下的这些已经挺知足,过几个月再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是终身的依靠。
手上拿着绣了一半的孩童肚兜,瑞麟送福,多么好的意头。她不善女红,常常扎到自己手指,却硬是不肯侍女帮忙,说这样亲手做的,将来孩子穿在身上才会熨帖舒服。
一切顺风顺水,转折发生在一出唱得十分好的黄梅戏后。掌事嬷嬷送走了戏班,回头见主子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差点吓得魂不附体。
“没事……我只是,刚刚吃多了两块点心,有点不舒服。”主子扫了扫四下无人,小声咬耳,颇不好意思,“扶我出去走走吧,天色还早,吩咐小厨房,不必急着做晚膳。”
御园的花儿芳菲正盛,池子里养了千尾红鲤,迎波粼粼,煞是好看。她月份还小,脚步轻快,几乎想跳着往前走,苦了方茹和嬷嬷,一左一右紧紧跟着,生怕出丁点差错。
怪不得她,在上位者甚少许她自由走动,更金口玉言道,身为宫妇当矜持克己,以贤淑持重为贵而轻玩乐。正妻自然乐于迎合,无有不依的,她只能随着众人俯首称是,没有资格异议。
如果可以重来,她那天一定不会贪玩,背开侍女和嬷嬷,一个人偷偷跑到藕花深处,撞破那叫她开启苦难的一幕。
宫墙残破,荒草丛生,透过门缝她依稀看清楚,矮矮廊檐下衣衫褴褛的,是自己家族曾经煊赫一时的依仗。
她已记不得,自己是如何逃开的,又是如何一脚踉跄栽进那个男人怀里,抬头就见他面色铁青。夏日炎炎,那一刻她却如坠冰窟,噩梦由此而起,该有的供奉一样未减,只人儿成了笼中雀,是不是还要承受莫名的暴戾。
老嬷嬷看不过她镇日以泪洗面,趁着送茶食汤药,见缝插针地和她讲几句陈年往事,前后拼拼凑凑起来,她终于彻底明白过来,也日复一日死了心肠。
最差也不过这样了么,或者,落个和族姐一样的下场,只可惜了腹中苦命孩儿,没来得及见天日,就要和她一道接受暗无天日的人生。
她以为会被斩草除根,没成想看淡生死之后,自己清明豁达起来,反而时来运转,平安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白胖又可爱,哭声洪亮,人人见了都说面相有福。
听说在她生产昏厥时,男人下令,若她不得救治,整个御医所都要陪葬。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左右她免于一死,并且母凭子贵,得了应得的奉赏,居一宫正殿,穿九鸾翟衣,还有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小戏班。
有得必有失么,她还是不得出门,烦闷了就听戏,在自己的宫室院墙内来来回回地逛,又命下人摆了好几缸子莲花,接天莲叶无穷碧,开放时大捧大捧的嫣红粉白,连打着探望名义来看笑话的人见了,都要惊叹不已。
蹉跎汲营十余载,天真少女熬出满胸膛算计,矜持千金终学会献媚争宠。只在对着自己孩儿时,母子连心,血脉相融,只有身上真真切切掉下来的骨肉永远不会背叛,更不会离弃。
她亲手做了松黄饼,领着孩儿求见,婉转道,自个儿想明白了,前尘过往皆为虚妄,愿从此安分守己,做个相夫教子贤良人。
那年她的孩子未满十岁,她的筹划刚有一点起色,就险些遭遇灭顶之灾。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论嫡庶尊卑,只能吞下惊惶,咽回恐惧,另忍受着骨肉分离之苦,战战兢兢守在四方城中,生死有命。
天不亡她,世事归复太平,她的孩子也齐整回到身边,不似别苑那可怜的美人姐姐,小半辈子的青春搭在一个男人身上,为他生育子嗣,还替别人抚育不讨喜的幼女,到头来亲生骨肉妙龄夭折,辛苦抚养大的义女也留不住。
那个男人看重嫡庶,正宫永远尊贵,东边不会易主,就算大势已去,也轮不到她们母子。
人人自危,唯独她的境遇蒸蒸日上,很快一人之下而已,左邻右舍无有能平分秋色者。她看得出正妻不喜,对自己倒也维持着客气,两下许多年没有过分庭抗礼的时候,盖因犯不上,同为苦命人,相煎何太急。
她还是爱听戏,却迷恋上一出《长生殿》,男人不喜欢,她就躲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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