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只影(1 / 3)
卢云溪挽留洛风时在云台宫暂且住一晚,洛风时没有答应。
乘着夜色就下了山。
长阶静默,先前洒扫的少年弟子也已经归山安歇去了。千层的石阶向下看不到尽头,好似一条走不尽的路。
许麟书要下山,走的该也是这条路。
洛风时想,甚至同样是这样的夜色,同样是一个人,一级一级地顺着山道走下去。
他会去哪?
洛风时望向面前的向下的石阶。
如果自己是许麟书,自己会去哪?
四面都是深黑得能够吞没人身的树林,山的暗影绵延到天边。
北边是洛风时已经路过的来路,西边靠近吐蕃,路险难通……
洛风时一级一级地走下每一层石阶,他的身影好像与那一个夜晚走下山门的许麟书重叠。
这每一层石阶都被无数人走过,老观主走过,岳景宁走过,卢云溪走过,许麟书的师伯、师兄走过,就连许麟书,可以说,他在这山中成长,见过多少个日升日落,便走过这长阶多少次。
每一层的石阶都无比的厚重,好像不是人轻踩在石阶上,而是石阶压在人上。与石阶相比,人的脚步太轻,轻得好像了无痕迹的春梦,梦幻泡影般的往事。
那时候如今年过而立的卢云溪还是少年模样,穿着青色的一水儿道袍,弯着背在山道上清扫落叶,六七岁的孩童从他身旁钻出来,顺着石阶一层层蹦下去,每蹦一下,软脸蛋便微微颤一下。卢云溪直起腰来,笑着指着小师弟说些什么。
幼时的许麟书扁嘴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山下跑去。这一跑,好似又是十岁时的许麟书了。幼时的稚气慢慢转化为一种嫩苗般的聪明灵秀,许麟书跑得很快,从山上到山腰,再从山腰到山下,路过的人几乎只能看清这娃娃穿了一身浅青。春天的草叶也是浅青的,许麟书顺着最后几个石阶跑下去,老观主在最下面远远喊着“小心”“小心”。
夜色许麟书沿着石阶向下走了一步,无声地,在黑暗中离云台宫的距离越来越远。
洛风时行走在树林掩映的长阶之上,每一步皆望向脚下的石阶与石阶远处幽黑的无垠。
十三四岁,那正是许麟书开始跟着老观主出去行医的时候。村人说,他会是年轻弟子中最聪明的一个,老观主不让他们这样说,村人便改了口,说,这年轻的娃娃会是弟子中最漂亮的一个。
懂事知礼,安静稳重。这几乎是所有庄上人对那时的许麟书的印象。
那时的许麟书刚刚开始学着师兄的样子待人接物,孩童的眉眼间已经隐约能料见他长大后的风姿。
洛风时记得许麟书曾经跟自己说过,也是站在这样的光滑的玉一样的石阶上,对自己说:那时他常常一人从山下上山,漫山的山岚雾气,青葱树木,置身于其中,就好像身处画中。回头看,走过的石阶也已经入了画。
洛风时顺着石阶向下走。
时空的恍然重叠之间,夜色中的许麟书也正顺着石阶向下走。
洛风时走一步。
许麟书也走一步。
石阶好似无限无限的长,但总有尽头。
洛风时终于站在了最后一阶石阶底下,回头向山上望。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动人的衣袖不住拍打。
洛风时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忽然好像陷入一种恍惚,恍惚能看见夜色中那个许麟书曾经到此的身影。
他看见许麟书在这里停步。已经长大了的、身形拉长了的许麟书浸身在夜色中,向着山门跪下来,伏地对师门叩头。
山风从山林间穿过,从他二人之间的无数的时空中穿过。
洛风时忽然感到心中被刺痛地揪紧。
许麟书最后走下这一阶阶石阶的时候走得很慢很慢,或许是他在想念什么声音。
在这因风摇曳的树林之间,再也不会有人在山下向他喊“小心”“小心”了。
这一年的冬天好似比往年都要冷,山中的树木与深黑的山石都蒙上一种惨淡的寒色,林木寂寥,苍穹永远是雾灰色,却连一点雪花都没有下下来。
洛风时在冬季最深的时候听到了北方传来的战报,军队夺回了失守的灵州,然而未等朝中百官送上庆贺,取而代之的又是突厥于阴山压境,长驱直入四百余里的消息。
洛风时在路过的人家听到农人叹息,说这是连天都要灭亡人。
洛风时告别主人再次上路,从这一座山,再到下一座没有走过的山。他的一路足迹也没有方向,有时向东,有时向南。一直伴身的只有背上从未用过的赤枪与头上简单的一顶的斗笠。
阳光在立春刚过的一个午后颤颤巍巍地洒下片点,落在泥土与枝条上。
院角正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趴在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仔细端详一丛不起眼的矮枝。
“哇——”那女孩子突然惊喜地叫起来,一面看矮枝,一面不住地回头找寻土屋里的爹娘,目光里亮晶晶的满是惊喜。
“快来看!”
女孩子喊道。
而另一边大人来不及回应。房屋顶上冒着炊烟,显然土屋里的灶台下正生着火,可能有一人正忙着添柴烧火,另一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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