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生生(1 / 2)
大概是郑家的气数快要到了尽头。
就连郑斐辰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这样想。
名门总会有衰落的那一天,父母一把年纪了依旧膝下无子,她这个长女生下来就是个病弱身子。
父亲很疼她,明明是武将还迷信得要死,天天念叨着什么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不吉利,不厌其烦地把她领到各种寺庙道观请大师看看情况。
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了自己打个喷嚏都会引得父亲一惊一乍的现状,把父亲赶回了家,独自跟着一个寺庙的老师傅学武。
说来惭愧,或许是由于继承了父亲的优点,虽然身子差得不行,郑斐辰在习武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
她就这样艰难地成长到了十岁。
十岁那年,妹妹出生了。
那是个和她截然不同的健康孩子。
不会让父亲担心会不会只轻轻磕碰一下就伤到哪里,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和家人共同外出游玩。
妹妹刚出生的时候,她也在场。
小小的一个白团子,同她给她取的名字一般,像个皎白的月亮。
可能是从小身子弱,总在家中读书的缘故,郑斐辰早慧,想得比其他孩子要多很多。
她不会嫉妒妹妹与自己不同的康健,更不会担心妹妹分走了父亲母亲的关爱。
郑斐辰只觉得心安。
这样的话,比起生命不知何时会走向终结的自己,妹妹能陪伴父母更久些。
十五岁那年,她的身体奇迹般地好转了起来。
就连她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师父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好转,就好像是冥冥之中为了完成与皇室的约定。
郑家无子,先皇仁慈,不忍看到郑家就此衰落下去,亲自赐下郑家与皇室的姻亲。
于是自家那清贫的破烂宅邸门前每日停靠着不同的马车,衷心祝贺的、有意攀附的、高高在上替派系拉人脉的……不善官场的父亲只能挨个陪着笑脸,记下那些人都送了什么礼,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换成什么再送回去。
那时她恰好归家,路过书房,站在书房窗外,看着一脸苦恼的父亲深夜点着灯记录账本。
值得吗?她问。
他们家明明在赐婚之前也过得很好。
当然值得,只要陛下还需要郑家一天,这天下还需要郑家一天。
尽管身体早已好转与常人无异,但在父亲眼里她好像从没变过,还是那个身体孱弱的孩子,慌忙拉着她的手进屋,给她披上外衣。
其实。
说先皇仁慈的话是骗人的。
郑斐辰心里并不这么想。
这一场看似恩赐的赐婚,对他们家来说太过残忍。新皇啊,需要的不是妃子。郑家的女儿嫁入皇宫,其实更像是先皇留在自己儿子身边的一名死士。
运气好的话,享富贵荣华,安然终老。
但如果到了必须的时刻,唯愿以一死,保陛下,千秋万代。
所有人都知道郑家长女是个病秧子。
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赐婚的旨意也是向着妹妹的。
那时,妹妹才不过五岁。
好在这奇怪的八字倒是也有好处,能换妹妹一生无忧无虑。
于是郑斐辰凭着这特别的八字抢下了要落到妹妹身上的赐婚,才从山上下来,就被送去学习宫中礼仪。
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郑斐辰活了近半生,下有一个妹妹聪慧可爱,上不乏父母关心疼爱,童年时期有脾气古怪的师长悉心照顾。就连嫁入宫中后,虽难见陛下几面,却也身旁侍女成群。
但总觉得孤独。
可能是在心中早早预备了死期,想着或许变故就会在下一刻来临。
直到她有了一个文静的儿子。
脾气好到有些软弱的,爱哭鬼儿子。
可能是儿子的哭声太吵太吵,影响得她不知何时也开始变得软弱怕死,甚至一时间大意,留下了一个愚蠢的承诺。
是了,她还邀请了清心宗的几位仙家留下来过年。
事实上她也很久没有过过真正意义上的年,一家子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着,没有那些拘束礼节,讲些并没有什么意义的闲话,尽情地喝酒玩乐,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身边人的笑脸,心中就无比充盈温暖。
那才是,真正的年。
那个名为楚昭的姑娘,郑斐辰初见便觉得和曾经的自己很像,好像随时准备着和周遭的一切离别。
于是她便总想着和她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期望着能在那姑娘的眼中再看到更多对周围事物的留恋。
说来惭愧。
那天,对,就是下雪的那天。
或许是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忧虑得以消解,或许是那些日子的相处太过安逸平凡,又或许是窗外那几个孩子嬉闹的声音像是从童年生病时高高的院墙外飘来,太令她怀念,又或许是,屋内的炭火烧得正好,温暖而缱倦。
鬼使神差地,她笑着开口,邀请他们留下来过年。
不该说的。
她这种随时可能会殒命的人,不该留下可能会变为徒劳的约定的。
还有余妃。
那个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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