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6 拿下他（1 / 1）

东厂提督府再一次陷入深沉的寂寥之中。

没有人声、没有人气，除了桌上那一桌可爱又可恨的山家清供，没有任何人间烟火味，提醒澜舟——他还活着，活在这个世间。

顾东篱走了，大概了是不在了。

他其实心中明白，她能来，定然是内阁授意的，换句话说，是秦北行让她来的。

她轻易的来，自然也能轻易离开。

像极了一株晚香玉，暗香绽放后，随着清晨的露水，再度消匿无踪。

顾东篱走了，澜舟尚且静下了一颗心，审视自己的处境，还有心绪不宁躁动下的本心。

他陷在囚笼之中，却并非死境。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秦北行并没有想杀他的意思，甚至，他还想赠他一阵东风，令他东山再起，洗清自己过往的罪孽。

澜舟不会觉得，秦北行是菩萨心肠，亦或是他善心大发，对于敌人有了惺惺相惜的感情。彼此都是朝

廷呼风唤雨的人，遮手蔽天，向来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试问这一次博弈，若是他胜了，他会饶了秦北行？

不会，绝对不会。

所以，澜舟知道自己身上，一定要秦北行想要的东西，而这样东西，与顾东篱那个丫头息息相关着。

否则，他不会送这样一个丫头过来，不单单为了扰乱他的心。

秦北行算人心，谋计策，笃笃情爱一事，不可算，也不能算。

毕竟，他连自己心中所想，都尚且不清楚，一个外人，凭何就笃定，他喜欢小丫头，非她不可？

所以，一定还有内幕，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他完全不知道的事。

……

撩袍落座，八仙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他没有丝毫嫌弃之意。

吃惯了珍馐玉露，这等粗茶淡饭，他真的很久未曾吃过了——

上一次吃，他还姓凤，还是少年心性，他仰慕着自己的父亲，忠义为信，策马守疆

。

那时的他，还和父亲一起守着西戎十二郡，从未刀兵入库，马放南山。

他和将士们一起吃住，挖地灶起的大铁锅，有时是白崧蕨菜汤就着硬邦邦的冷馍馍。

有时运气好，去河里兜来鱼虾，他们嬉闹着，胡乱炖成一锅海鲜粥——

对膝而坐，一手酒囊，一手银枪，以天为庐，以地为盖的豪情纵意，确是配得上‘山海一兜’这个名字。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父亲通敌叛变，降了西戎皇廷旧部，在他胳膊上出现凤凰图腾之时，便是凤家军覆灭之日。他假意迎敌，坑杀了袍泽手足，送了最精锐的将士一场血腥屠戮。

至此，守军再无守城之日，短短月余，十二郡纷纷失守，重归西戎皇廷。

而他也被父亲送回了京城，不用暴怒的朝廷动手，他自己请了青山村的刀匠子，要为独子净身，将他变成断子绝孙的太监，已示与朝廷

决裂之心。

雨夜奔逃，他浑身是血，也浑身是伤，被一个丫头救了回来。

小丫头帮他隐瞒着父亲，偷了王葆的宝贝儿瞒天过海，免他受净身的苦楚。

他被送进了宫，所有人都可以凌辱他，只因他是叛国贼的儿子，直至他遇到未登基的魏王，用水烟之毒彻底控制了他，帮助他登临帝位，才从最低贱的太监，入主东厂、司礼监，成了能和内阁抗衡的第一人。

再想去找这个丫头，发现她小时候发烧生了一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

报恩也好，仁慈也罢，他终是饶了她性命——

直到他杀的人太多，灵魂开始分裂，直到那个被嗤为影的自己，将保命玉坠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这个丫头再一次闯入他的世界，犹如金戈铁马，战鼓铮铮，踩践着他心里最深的角落。

让他痛苦不堪，却甘之如饴。

……

嚼了一口干馒头，明明淡而

无味，却为何吃出了苦涩滋味？

“咚”的一声。

门被人用力打开了。

澜舟诧异抬头，从未想过，现在还会有人来？

方才他思绪万千，忽略了门外的脚步声，这般莽撞，究竟是何人？

“督公，我来啦~猜我在厨房找到了什么？一块腊肉，哈哈哈，你有肉吃了！”

顾东篱一脸土灰，手里提着半扇腊肉，笑得没心没肺的。

仿佛刚才生气摔门离开的，是另外一个人。

澜舟愣住了——

她去灶房，不是从密道离开提督府，而是去找腊肉了？

理智轻易被上头的欲念冲垮，他尚未弄清楚自己的心，行动却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了。

……

“哇呀，你要干嘛！呜——”

顾东篱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腊肉飞了，背脊也重重撞在了门扇上。

唇上坚决又犹豫的柔软触感，令她不禁心神摇曳，情丝逸动。

‘哎……轻易拿下，毫无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