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5. 范老实的放下 占城港.范老实 大溪坳……(3 / 3)
着范老实,低声问道,“老实……你说,大溪坳的事情……那些挨千刀的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只怕是最希望范老实不要牵挂往事的,但翻来覆去,最后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可见今日这说法,对敬州罪民的冲击有多大了,关键是,一旦扫盲之后,人有了见识,仔细想想,那说法真是再合理也不过的了,是啊,只要有药火……药火岂不是比虚无缥缈的天罚,更合理得多?
客户人家的信仰,是非常弹性的,但谈到运势,说到未来发展的时候,他们总是非常虔诚的,可在这样具体的事情上,他们其实深心里更愿意相信实实在在的药火这个解释,而不是盲目的执着于‘天罚’、‘神迹’的说法。范老实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心中情绪实在复杂得可怕——大溪坳,大溪坳的事情,如果是买活军一手安排……
倒不是说,为了给弟弟、族亲报仇,范老实便自认有参加秘密会社,想方设法和买活军作对的责任了,那他还远不至于如此,对他这样有家有业的男人来说,稳定的生活是压倒一切的诉求,而且便是被杀亲的衙门统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说穿了,买活军倒也不是冲进村庄里,见人就杀,人家杀的就是想反抗他们的敌军,正所谓兵不厌诈……
诸葛孔明还水淹七军呢,你要和买活军作战,难道能怪他们辣手吗?那些想去闽西抢掠的寨子就更不说了,完全是罪有应得!深心里,范老实并不觉得他们这些罪民有多冤枉,他甚至觉得买活军对他们还是很宽容的,罪民也只是自称而已,实际上在南洋落户之后,衙门对于他们和老活死人算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多少苛待。
只是,虽然认可买活军在道义上,不算是亏欠了他们这些罪民,也完全没有造反的念头,范老实却依旧是陷入了一种道德上的自责——在杀亲的仇人管制之下,老老实实的生活,是一回事,加入知识教,虔诚地把仇人头子当做偶像去崇拜,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前者可以说是迫于生活的无奈,后者……
后者该怎么解释呢?他实在想不出路子来,但,叫范老实退教的话,他又如何舍得呢?他考过扫盲班之后,已经被提拔为植树工的小组长了,现在一个月还比一般的工人又多拿了一百文钱。
下一步他还想学初级班的算数,还想多认些汉字,他还想请神明,以及神明的使者六姐,多灌注一些智慧到他的脑袋里,有一个事实是范老实羞于承认的:大溪坳那早就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弟弟也早就死了,即便活着,又能给范老实带来什么呢?
过去的仇恨,在眼前的、长远的利益面前似乎压根不堪一击、不值一提,过去在宗族中的范老实,不读书不认字,十以上的算数都算不清楚,过去的范老实除了宗族的情谊还有什么?他实在舍不得放手,实在舍不得从知识教中退出去——哪怕不退教,在心底发誓自己只是暂且栖身,内心深处依然和谢六姐不共戴天……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小的表态,他都舍不得做,这么做是欺心,他害怕知识神无所不知,洞察了他的虚伪,把他赐予的智慧给收回去……
所以,大溪坳的事情,难道就这样让它过去,掩埋它的真相,永远都不再追究吗?
范老实不由得在床上挪动了一下,他的眼眶里突然间充满了泪水,他无声地,喃喃地翕动嘴唇,叫了一声,‘积灵子——’他似乎又看见了弟弟那满是狡黠的笑容,临别前的挥手……
这一夜,范老实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的,他不敢睡着,他生怕在梦中见到故去的亲人们,可让他自己都讶异的是,不知为何,他睡得还很香,在睡梦中,他似乎见到了亲人,可梦总是善忘的,那些激烈的情感在梦中飞快的上演着、淡忘着,醒来时只留下了一点淡淡的余痕,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醒之前最后一个梦——在梦中他第一次被组织起来要去割胶,在新长成的橡胶林中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才能把橡胶树割开,榨取书本上所说的胶液——
是啊,橡胶树!睡醒之后,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要组织栽的橡胶树苗得去查看一下——范老实一下就翻身坐了起来,他的思绪完全转向了繁忙的工作。
草草洗漱过之后,他便快步走向仓库,他脑海里已经思忖起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种完这批橡胶树苗之后,东家有意带上他去鸡笼岛学习割胶——
对了,今早的读报苦修……
在脑海中,大溪坳的迷雾所占据的最后一角,随着他的双脚踏上扎实的红土地,仿佛也迅速的清明起来,极快地退却了,连最后一点余痕都完全消失不见,范老实沉稳地在红土地上前进着,他回头扫了一眼家中的吊脚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虔诚,阿美祭司知道了一定很开心——鸡笼岛那边的橡胶树已经到了盛产期,他们也可以顺便看看橡胶树到底有多能赚钱……
若是真如同市面上所说的那样,橡胶液比黄金不差的话,那林场的前景当真是不错的,他是不是也可以多学些算数,将来向林场会计的方向去转一转呢……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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