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月起 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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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快点醒醒!”

脸上传来的一阵急促拍打,把将炎飘忽于梦境与回忆中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他奋力将沉重的眼皮向上抬起,一双带着水纹的墨瞳中,隐约映出了身前立着的那个模糊身影。

“小子,船就要沉了,趁还有命赶紧随我跑吧!”

喊醒少年的是舰上的庖厨。毕竟是在长身体的年纪,将炎私下里时常去他那里帮手,以换取一些食物,填入自己那似乎永远也填不饱的肚子,彼此也算熟识了。只是少年人没能想到,对面这个有些谢顶,平日里对任何人都唯唯诺诺的男子,居然会是此时唯一不惜冒险搭救自己的人。

庖厨的语气中透露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惶恐,转而便用平日里切肉的刀割断了绑缚在黑瞳少年周身的绳索。将炎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终于注意到虎头飞鱼船四周一片漆黑的海面下,正忽明忽暗地闪动着一股诡异的蓝光。

“那光是……什么?”

“天知道水里究竟是何物在发光!但是海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旋涡,船底也不知怎地破开了一个大洞!眼下龙骨已受重创,如若不想沉到海底喂鱼,就赶紧闭嘴跟我走!”

从未同人红过脸的庖厨突然对着将炎咆哮了起来。少年这才注意到,片刻之前还于海面上擂响的战鼓声,此刻正愈渐低沉下去。充斥在自己耳中的声音,是越来越多兵士们纷乱的叫喊,以及频繁有人落水的呼救声。

血色的孪月又一次升上了天空,就好似一对嗜血的恶魔之眼,静静地凝视着于黑水里起伏着的这条孤舰上,那如蝼蚁一般的人群,正如何一步步迈向死亡的终点。

“右满舵,右满舵!擅自弃船者,就地斩首!”

洛渐离的声音也随风飘入了将炎的耳中。然而在乱作一团的甲板上,森严的军阶等级早已化为了毫无意义的代号。指挥使的命令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令越来越多的兵士迈开双腿在甲板上惊惶逃窜起来,就好似洪水来临前失措的鼠群。

庖厨把将炎的胳膊架在肩上,奋力拖着他朝飞鱼船翘起的尾部奔去。船身变得倾斜起来,似乎进水处是在靠近右舷的侧腹。而原本就高出船身其余部分的船艉,则很快成为了眼下唯一能够供人苟延残喘的地方。

一声巨响,主桅上的缆绳也再承受不住不断变换方向的海风与旋涡的双重拉扯,直接被硬生生地扯成了两截。主帆轰然落下,令船只也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下沉得更快了。

“船艉有小舟,我们若再不麻利点,其他人便要抢先了!”

庖厨用一只手使劲拽着将炎的腰带,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可还没踏出几步,他却突然将黑瞳少年朝侧方推了开去,口中喝了一声:“当心”!

在呼啸的风中,失去了平衡的将炎听见身后“呜”地一声怪响。顿时一股温热的液体在四周飞溅了开来,瞬间浸透了少年人的衣裤。

他挣扎着用胳膊重新支起了身子,却看见身边的庖厨竟是被从齐腰的地方切成了两截,肚肠内脏流了满地。而就在距离不远的主桅上,正挂着半截沾满了鲜血与碎肉的缆绳,在风中摇摆不定。

将炎攒起浑身气力,迅速扑到了这个舍命救了自己的男人身边,却只能看见对方的四肢犹如刚刚被宰杀的生猪般微微抽搐着,满是血沫的口中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未能说出,只轻轻呻吟了两下,便已经彻底没有了气息。

男孩心中却明白,这是对方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催促自己快点离开。自打上船之后,这个年过半百的庖厨便处处对将炎照顾有加,更时常说起自己因为饥荒而去世的儿子,以及对其无比的思念云云。

自打上船时起,少年人便已经隐约觉得对方几乎把自己当做亲儿子一般处处关照。但对此他却并未做出过任何回应,甚至连男子的确切名姓都未曾问起过。而现在,即便自己想要在这位恩人临终前尽力抚慰一番,也已经为时太晚。

时间也并不给他任何哀伤的机会。虎头船在惊涛中猛地冲上一道浪尖,剧烈的震颤登时顺着甲板传到了少年的脚底。随后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船身粗大的龙骨终还是不堪海水的撕扯,生生断成了两截。

将炎挣扎着爬起了身,却始终难以在摇晃的甲板上站立稳当,只能用十指紧扣住身侧的船舷。远处,之前曾经看似安全的船艉,竟只微微在海面上打了个回旋,便带着其上的百余人没入了泛着白沫的水中,浮沉三两下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黑瞳少年意识到自己怕是难逃一劫了,生死之际他却忽地想起了昨日被当作俘虏押解上船的那个可怜女孩。此刻那姑娘应该就被关在自己脚下的某间隔舱里,先不管能否活着上岸,至少也得先救她出来!

舰艏的隔水舱本就比船艉要多,眼下整艘船虽然断成了两截,一时间却仍能勉强浮于海面。关押女孩的舱室也并不难找,因为附近的墙上与地上,到处都沾着兵士们肆意泄欲后留下的污秽。

将炎奋力用路上拾到的一柄长刀将门上的锁头敲了下来,可蜷缩在舱内一角的女孩却好似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怎样的变故,立即放声尖叫起来。

“别怕,我不是来欺负你的。你,你先穿上我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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