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老犬,一眼土井(1 / 2)
人生一世,身在山水,心在尘。
莫言山险水恶难涉渡,万仞高山千尺潭,红尘中,哪里还能比人心更险恶!
古人有句竹枝词儿说得好:“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所以,有很多人喜欢上了养狗,认为狗比人好。
然而,南宋诗人连文凤有《吠犬》一首,道尽了那些田野家犬忠诚一生而又可怜的晚年岁月。
诗曰:
爪牙淬霜戟,眼晴耀铜铃。
轻猥更健捷,群兽此最灵。
吠尧非无知,怪水类桀形。
哀哉乞邻者,摇尾偷余龄。
一座土井,井台之上。
伤心至瘫卧在地上的老狗旺财集中精神竖起了它的两只耳朵。
老狗耳亦灵,它听到了很远处河岸边传来了三个人类的脚步声。
按说此时它应该大声吠叫的,可是旺财已经十六岁了,岁月早已使它明白,狗的吠叫对于某些人类来说根本没啥吓阻作用,危险的反而是狗。
凭直觉知道来者不善,旺财朝着土井不出声地吠叫了一声,“汪!”算是告别了井中它的女主人。
它实在太伤心了,又艰难地站起了身子。
大月亮很圆很亮,天上无星也无云,躲是无处躲的。
旺财虽又老又丑,但一生经历早已使它聪明超人,它可不想再以十六岁高寿葬于一众人类之手。
狗不死于人前,老狗都是悄悄消失于世间。
旺财早就好选了它最后的归宿之地,月漾桥下的一个土洞。它打算在它的最后岁月里,它会蹒跚进那土洞寿终正寝,然后静等夏天,夏天河水上涨漫入土洞,它就会成为鳝鱼和鲶鱼的口中美食。
前些儿,它听蓝水寺主持智空老和尚给众徒弟嘱咐过,“今年你们多准备些松柴,晒上一年半载,让它干透了。为师大概过不了后年端午了,你们无需伤心,春天是个好季节,也不要搞什么法会。到时候一火焚之,灰就趁黑夜里撒进白沟河,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福报来的。阿弥陀佛!千万不要在青天白日水葬老衲,要是惊扰了乡民,自后这河里谁还敢再行船捕鱼!如此办理只是有点浪费松柴了,罪过!罪过!”
旺财决定也要水葬,它没有徒弟烧它成灰,只好拜托鳝鱼和鲶鱼把它撕碎了。
脚步声很近了,听上去第一个人走路很不安分,先是三步当做一步紧走了几步,忽又立定了身住脚不动,大概是在四处观望。
旺财听得见,随后一个人鼻息粗重,可是脚下轻柔,他应该是轻身背手走路慢,岁数不小了。原来前面那人住脚不走是在等这个人。
最后一个人脚脚有力,蹬蹬有声,应该是身负重物却又挺胸大步,这人是个大力士。
三位来者的方向正是月漾桥方向。
按说,旺财应该迎着这三名来者走向它的墓地的,可它知道那边一定很危险。再回首四处望了一望全村,断垣残壁间灰烟处处,无一家不起火,它都不知道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
跳下井台,旺财眯着眼卧在了一个男人身旁。
它决定装死骗过三位来者逃出生天。
尽管男人没有了头颅,旺财也认识,不是外人,男人是它的男主人,鄚州卫月漾桥百户所百户大人曹谦。
“大师,看来这里被屠了。”说话人三十余岁,残冬寒夜竟然穿一副无袖汗衫外套一副皮甲,麻鞋皮裤,髡发络腮胡,肩上扛着一个褡裢,双手提着一副熟铁打就的疙疙瘩瘩狼牙锏,看上去一只锏怕也有十余斤。但他浑然不觉沉重,走路不安分跑在第一的正是这位髡发汉。髡发汉昂然四顾继续说道:“真的被屠了,村子都烧干净了。”
“嗯。”被髡发汉喊作大师的看起来是一个文弱书生,可是身材却又算是魁梧的,看不出年龄,穿一身黑灰布长衫,白须白脸,戴一顶方巾帽,脚下方口千层布鞋,手持一串念珠。低沉着嗓子“嗯”了一声之后,也就沉默无声,立定了脚盯着曹百户的无头尸身只是看。
狗最通人性。
躺着装死的旺财被这一声“嗯”惊得心中一跳,“这大师什么声音?可真够冷的!”眯缝了眼偷偷去看,大师白脸无血,皎洁月夜中黑灰长衫下莫名地透出些许阴冷之气,全身上下弥漫着一副拒所有人千里之外,分明是讨厌所有人类的神色。
旺财最懂这个神色状态,除了两位小主人和女主人还有智空和尚之外,它五年前就开始讨厌所有人类了。旺财一生对所有人类从无凶心,可是,它认定了人比这世上所有的活物都难相处,不能相信。
另一个人也是三十余岁,挎腰刀,背弓箭,一身脏兮兮的布衣短打扮,看着象一个猎户,脚上却又穿了一双官靴,不官不民。围腰又缠了一个牛皮包袱,包袱不算大。可是看他行走,包袱却又很重的样子,那个大力士应该就是他。
腰刀汉蹲下身,把无头曹百户上下翻了一个遍,一无所获,手撑着膝盖立起身摇了摇头,一口关外口音,“大师您可认准了?”
那大师举起他的宽大袖子,遮住脸,肩膀颤动,终究没有哭出声,放下袖子,尽管还是一脸冷漠,却也有了感情,埋怨道:“孩子,你应该变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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