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虎尾春冰寒(四)(1 / 3)
诸葛旷的棺椁抬到建邺时,羲之才刚睡醒。他搓净脸上眼眵,看到卫氏怀里抱着小弟弟,涕泗横流:“羲之,你阿耶回来了。”
羲之觉得母亲有点奇怪,父亲回来难道不是喜事么,为何母亲两眼汪汪,是喜极而泣吗?他很快穿好鞋袜衣裳,顶着蓬头散发,问道:“阿耶在哪?”
卫氏泣不成声:“在……大……堂……”
他穿过甬道,瞧到大堂里站满许多人,他一一辨认过去,发现自己父亲并不在出场,于是牵住诸葛导的衣角,“从叔,我阿耶在哪呢,我怎么找了一圈没看到?”
诸葛导以袖搌泪:“孩子,你父亲去了。”
竹竿挑起的明旌上书写着“诸葛旷之柩”,家奴们分别拿着燕几、角柶、袭衣。羲之瞅见母亲这会眼泪哭干了,红肿着眼,麻木地取过燕几固定死者双脚,再用角柶插入死者口中。
羲之踮起脚尖,迅速瞥了一眼,愣怔良久,觉得没看清,又踮起脚尖再看一眼,突然尖叫哭起来:“阿耶——”
卫氏已为诸葛旷沐浴栉发过,一臂露肤许多,她又将衣袖拉下几分。恍然想起什么,她捂脸抽噎,将那一臂往衣袖里推,直至双手齐平。
接下来便是派人报丧,送上几尺白布,以制丧服,然后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亲戚。
这日,赵睿携妻儿前来致襚、致奠,卫氏答谢接下虞孟母送来用于殡殓的衣被,覆盖在诸葛旷身上。诸葛旷一家信奉五斗米道,丧葬仪式多以道教仪式为主,特意请道士念诵《青玄萨祖铁罐施食裂丛》《灵宝炼度玄科》两篇道家经文,以超度亡灵。
“羲之,去请你从父来。”卫氏对羲之唤道。
羲之应了声“是”,从席上爬起来,走到偏厅,正要开口叫唤,却听诸葛导与诸葛毓在谈话。
“阿耶糊涂!如今北方沦陷,北士南下已成趋势,有从伯镇守淮南,是阿耶在建邺的一道防线,阿耶却向族伯推荐从叔带兵北上抵抗匈奴。”
“小点声!”
羲之连忙躲匿于墙后,手在袖中攥紧,暗自思忖:从叔平日风度悠然,心机却是如此深沉,对待自家人手段竟狠辣至此。他能告诉阿母真相么?恐怕不能,要是从叔想弄死他们孤儿寡母,更是轻而易举,届时当真无人知道阿耶的冤屈。
诸葛导左右观望,瞧廊下无人稍松口气。
廊下甬道处有家奴走来,羲之以手抵唇,示意噤声,拉家奴走远些,低声吩咐:“安东将军前来吊唁,你去将我从叔叫到大堂,莫说我在这儿出现过。”说完,若无其事回到大堂。
移时,诸葛导与诸葛毓从偏厅出来,赵睿命家奴送上猪头、鱼、公鸡为祭品,诸葛导与卫氏殷谢接下。女婢端上清水、净布,赵睿与妻儿几个盥洗完毕,上香跪拜。
赵令仪起身时,袁氏父子进堂,白布素服穿在袁延之身上,不见庄严,他体态瘦长挺拔,反倒生出一种俏丽之感。听闻他从钱璯手下狼狈南归,此刻他脸上神采不减,眉梢眼角难掩风流。
袁延之缓步穿过白帷,与诸葛导、赵睿揖拜,抬眸之际在赵令仪身上一溜,赵令仪亦对袁父行个福礼。她今日头戴环绖,只缀一根玉簪,愁眉蹙额,眼睫盈盈,身姿纤细,如暴风雨中摇曳的白莲。
几人上完香,诸葛导命人上茶,后面陆续有亲友上门吊唁,诸葛导又忙着招呼去。
席间赵令仪与袁延之虽无交流,却频频相视。她隐于层层密密白帷后,与他又隔着重重叠叠人影。
赵睿不免要与士族叙谈几句,离开了席位。赵令仪与赵裒年纪已不能同席,赵裒见到廊下有只雪白的猫儿,正是孩子心性时候,以为悄然离场无人看见,却不想姊姊跟在后头。
“阿裒,你别这里乱跑。”赵裒人虽小,两条腿极为快,出了灵堂,赵令仪便看不见赵裒人影了。
诸葛府甬道比赵令仪住的衙署多,她不便乱闯,偶有家奴经过,她在胸前比划了下赵裒的身高,问是否瞧见。今日有不少的亲友前来吊唁,与赵裒等大的孩子也有几个,倒是把家奴给为难住了。
若是让她抓住,她定要给这个调皮小孩略施小惩。
“哇,阿姊,我在这。”
听到熟悉声音,赵令仪心中一喜,转身回顾。
赵裒仰头对袁延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大哥,你真的知道我阿姊在哪。”他越看越喜欢袁延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不舍松手便牵着袁延之走来。
赵令仪见状又气又好笑,嗔怪道:“阿裒,你怎么一直牵着人家的手呢?也不怕生。”约莫感到前方有道腾腾目光,她稍一抬眸,撞入那似笑非笑的眼底。
软风穿廊,稀稀疏疏的晚香玉一阵纷飞如飘雪,将她素白身影拖出点点光晕,鼓动那抹幽微檀香荡向他的鼻间。
“女公子上次还欠我一杯酒,这次我将幼弟找回,女公子又该如何答谢我?嗯?”他端的散漫拖腔,歪头看小家伙,“要不,你替你姊姊回答。”
“我姊姊手艺很好,改日送给好大哥尝尝。”他仿佛媒人上身,满腔热忱,也不管当事人答不答应,只一味地夸。
“阿裒,你少说两句。”赵令仪急得从袁延之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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