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逐鹿(2 / 2)
书九章》翻在“钱谷”篇,被时雨润湿丝丝水痕——到底是户部老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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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消遣读物都沾着账册气。
方卯低头抿了口茶,忽然觉得今早特意用桂花香熏了三遍的绸服,显得太刻意了。
窗棂间漏下的光移了半寸,正照在古长青腰间裹青布的牙牌上。
方卯恍然想起,听闻去岁查账时,这位铁面尚书竟为宁夏的失收农户亲自写陈情折子。
茶汤在舌根泛起回甘时,方卯终于松开攥着的袖口——那上面被他捏出的三道褶子,比对方衣襟的旧茶渍更显眼了。
风铃叮当响,惊醒了蜷在藤椅影儿里的狸猫。
方卯喉头滚出两声笑:“说起来,晌午打朱雀街过——”
竹帘筛下的光斑正巧晃在古长青襟前补丁处,那补丁原是去年泼了普洱渍子才缝的。
古长青不接话,只管将滚水绕着建盏边沿画圈。
方卯也不好:“我瞧见一样新出的茶,倒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话尾轻飘飘落在建盏腾起的一缕白烟里。
“半生茶?”
“正是!”
方卯不禁莞尔,案头白瓷缸养的青萍跟着晃出涟漪。
檐下风铃转起南风调,叫他想起臻颐茶行门口悬的牌匾……
那“半生茶”三字泼墨淋漓,活似腊月里竹扫帚扫霜痕,偏生收笔处又带出两分春柳柔。茶博士掀帘时惊起的雀儿,正巧掠过竖匾上“常恨半生多契阔”的“契”字,翅尖扫落经年积尘。
“其实就是苦丁。” 古长青也笑。
“嗯?”
“半生茶,就是苦丁茶。”
方卯顿时兴致更浓:“为何唤‘半生茶’?”
“因为苦,苦后回甘。”
“妙!”
方卯指尖一颤,茶汤泼在酸枝茶台上,倒映出廊前竹帘筛下的碎金。
笑声惊得檐角麻雀扑棱棱掠过池面。
“这苦后回甘——”话音在舌尖滚了半圈,化作一声轻叹。
茶气氤氲。
方卯想起那年春闱放榜,新科进士们的马蹄踏碎国子监的晨雾;
想起从前三伏天里在吏部值房抄录黄册,汗水洇透竹纸上的蝇头小楷;
想起在杭州、泉州时老友捎来的信笺,总在案头堆成雪,总也来不及回。
水榭旁的麻雀忽地噤了声。
方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茶盏。
他忽然记起发妻临终前攥着的那串菩提子,一百零八颗念珠在昏黄的烛影里数了又数,终究没能数完整个秋天。
古长青冷不丁一句话,把方卯从走马灯一样的回忆中唤醒——
“方大人,你猜猜是谁写的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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