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附狸子(1 / 3)
徐椒是有过一个女儿的。
可惜怀到九个月时突然见了红,血脉骤然剥离,浑身都痛得如车碾一般。
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能令她止不住颤动。
她原以为,是天意不佑,却是她的汤药里多了枚唤作附狸子的草药。
然而这药神秘,她暗中令人遍查太医院也毫无头绪,只听说与苗疆有关。
医女钟璐被带来,她方经历过生死劫,如今有些懵忪。
窗外惊雷呼啸乍落,满殿器具唱合般嗡嗡作响,徐椒端坐在水晶帘后,白光骤然劈来,半明半灭。
钟璐扑在地面上,猛然磕了几个头。
徐椒面无波澜,捏着那份写好的奏疏,只道:“我虽可上书替你们澄清,但也只能全了你们性命。但太医院必然不会再用你们了。”
钟璐哽咽道:“能活着就很好了,奴婢替姐妹们谢谢徐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婢这条命是您捡的,奴婢愿意结草衔环相报。”
徐椒轻笑一声,“我记得你是苗楚之人吧。久闻苗楚重诺,千金不能改。能得你这么说,反是我的幸事。”
钟璐顿首,“是,奴婢是苗楚嘎脑之人。”
徐椒盯着钟璐,若有所思。
连枝灯油奋力挣扎着,烛花断续垂落,一滴两滴沿着青铜枝干缓缓流下,又逐渐干涸。
她突然又问:“太医院不能再呆,往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钟璐垂下头,苦笑道。“奴婢等本就是无家流轶之徒,这才来做医女抛头露面谋口饭吃。这回被逐,贵妇媛女也不敢找我等看病,贫家又掏不起给女人看病的钱。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椒沉默,又问:“我听说若无法谋生,常有医女沦落到平康之巷。”
钟璐道:“巫医乐师百工本就是贱业,又何来沦落之说,不过是从一个贱业跳到另一个罢了。”
徐椒心有戚戚然:“如今世道,女子当真艰难。”
二人都陷入沉默,许久,徐椒才下定决心道:“这样吧。京畿的河子庄是安吉大长公主的地,如今她远在外域。暂时让我替她打理。我出钱,你便带着她们去那儿办个医女馆教授医术便是。”
“医女馆?”
“贵妇人不敢找你,那些贫苦妇人求生,总会有要请你们的。她们付得起钱便付,付不起便欠抵。”
钟璐闻之不敢相信,安吉大长公主是徐太后的长女,今上的大姐,素有军功威名。她的庄子官家自然不敢轻易寻事,确实又好又安全。
只是——
钟璐抬起头,平声道:“徐夫人,您这样帮我们,是需奴婢做什么呢。”
徐椒压住掌心间的黄帛本,泠泠道:“真是个聪慧之人。能在廷尉与暴室重压下能想到来求我,可见你有勇有谋。”
钟璐细细品味徐椒这番话语,她的目光最终落向徐椒手中不断把玩着的黄帛书。
而今这个世道,竹简、木牍、清纸并用。左伯纸价贵难得,又以黄帛包涂,是极为正式的上表。
钟璐和其他医女们的命运,就系在那方薄薄的奏本中。
顿首再拜,钟璐咬破自己的指尖,鲜红的血殷殷渗出,蜿蜒出狰狞痕迹。
她并起手发誓道:“奴婢以血咒起誓,今奉夫人为主,永无离贰。如有背叛,生生世世,灵魂无归,蛊噬不解。”
徐椒心头这才一松,苗人重血誓,这有这样她才能放心把此事交与钟璐。
水晶帘一阵晃动,徐椒下阶亲手扶起钟璐,仔细替她包扎好。
“钟姐姐真是个痛快人。你放心,我只求你一桩事,事成则放你离开。”
言罢,她当着钟璐的面将奏本递给黄门,叮嘱道:“加急送入省中。”
钟璐看着黄门的背影渐渐消失,她垂首道:“劳您吩咐。”
徐椒眼中划过一丝骇人的冷意,她轻声道:“附狸子这味药姐姐知道吗。”
钟璐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只听说是苗草楚药,我想请姐姐替我暗中查访一番。”
***
金陵,河子庄。
一叶而落,天下知秋,漫天的丹碧化作四野的金黄,黍风吹过,百里稻香。
徐椒坐在长檐车上看着令人收来的反馈,笑道:“我这一上表,没想到这名声竟然比往前更好些,好像都夸我识大体。”
兰樨她匆匆扫过奏报,眉头紧锁,“夸您的这些人,似乎多是中立之流,朝堂之上的墙头草。这会明显是恭淮党发难,您到好,替皇帝和江夏党解了难,反倒得罪了自己人。”
徐椒半真半假道:“墙头草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能常青,我到愿意做墙头草。我和恭淮党可没有什么自己人外人之说,若不是他们谏言,姑母未必非要我入宫。我还能继续做我的逍遥小姐,哪需要如此劳心劳力。”
历代的朝堂,总是分锅吃饭。先帝的最后几年,是徐太后的亲子恭怀太子与谷贵妃的淮南王共同撑起朝堂,中枢之中多是他们的班底。
却未想一场时疫,夺走了二王的性命。今上萧葳这才临危受命,从江夏入金陵继承大业。
萧葳生母低微,自己也不得宠,本是早早就藩,故而朝中并无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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