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定在床上(1 / 2)
咽气后五官会像轻微的凹了下去,一切归于原有的模样,像一盏燃尽的煤油灯,面上颜色还微微泛红,可很快退下去泛出米汤一样的白,她已经悄无声息的走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像睡一觉一样就走了,一丝动静也无,没有死去活来的挣扎,也没有痛苦缠绵的呻吟。病痛到最后变得麻木,死去反而成了解脱,心头再有放不下,小鬼走到你跟前,也就两手一撒跟着他走了。
从前的人说到了一定年纪睡觉都是有时间的,因为前半生总是瞌睡,后半生才会总是睡不着,所以往往七八十的人早上总是天不亮就醒来,哪怕不起来,老早也是醒来睡不着。这个年纪的人,一旦哪天时间过了六点还没醒来,恐怕他就醒不来了,到别的地方睡觉去了。
“起来恁早整啷个嘛,又去要卖烟吗?落雨稀糟糟的。”现在老张每天总是老早醒来,但并不起床,或靠在床上想事情,或发呆,或接着打瞌睡等天亮,等黎书慧醒,到她醒也还要再说两句话才下床。黎书慧也并不比他晚多少,有时已经醒来,又想再睡一阵,实在睡不着才抖被子讨嫌他:“睡不着你起来把稀饭煮上,躺着没得事干,天天等着我饭好了给你端来,好多钟了?”
老张并不吭声,晚秋下雨的早晨尤其亮得晚,他的手机放在枕头底下烟袋边上,暗沉的光线中摸索一阵,听到黎书慧又吵:“离不得在床上抽烟,我看下回喊转来洗铺盖你个人给她打电话,到处都烧些洞,那几床棉絮还一哈烧烂完了!”
他只是碰到烟袋子,把它拿在手里捏着,并没有想抽它,六点十几分,再有一会儿该喊读书人起床了:“起来把稀饭煮上。”
“你定在床上了!”黎书慧又嚷他几声,窸窸窣窣穿衣裳下床踩着棉鞋摩擦到洗手间去,过一会儿便听到她压着嗓子喊赵盈的声音:“……铺盖深怕把身上盖暖和了,拿来盖地下,还不起来吗?等哈儿又饭都不吃又跑。”
接下来是去厨房的声音,早饭不接受指定,头晚的剩菜剩饭就是第二天的早饭,没有的话,面条和红苕稀饭为多数。有时会有番茄煮粑疙瘩,放点儿土豆和腌菜,这是老张和赵盈都喜欢的。但这个东西极不易消化,加上又和面揉面,除非三个人里谁病了,或者有一天掌勺的人特别没胃口就想吃个酸酸烫烫的。
先前还有一种常见的早饭,这是黎书慧犯懒的时候做的,就是抓两把米在电饭锅里,多放些水,等着上汽了把豆干木耳菜放进去一起熬,说是粥,可最后还要加化油和盐,煮成干巴巴,一大坨一大坨的大头稀饭。干不干稀不稀的,又烫,等能吃了一个早晨都过去了,关键木耳菜还黏糊糊的,煮烂了的木耳菜跟煮不烂的豆干搅成一锅粥……最先赵盈每次不吃老张都会用心良苦的安排她:“你还不吃,放在过去这还吃不到,那阵儿哪里有化油啊,就光是豆干和木耳菜,盐都没得,寡淡!那阵儿人们都吃吼了,还积极得很,你啷个不吃啊。”
可多安排几回,老张自己也不吃了:“……干不干稀不稀的,那里冷菜煮点面嘛……点儿冷饭都没有了吗,晚上多煮点饭嘛……”
黎书慧拿眼睛翻两个人,面上要笑不笑的样子,自己拿筷子坐下来吃,佯作恼羞成怒道:“不好吃你个人出去买来吃,不好吃我留着少午吃。”
老张是不可能出去买来吃的,要花他的钱跟喝他的血差不多,哪怕早上赵盈没有吃早饭出门。两个人出来走在路上,会问她:“要买个啷个不嘛,早上不吃饭管得到中午吗?”
桥这头公交站往步行街去的马路边每天早上都有卖油条米粉小笼包的摊子,但老张向来是背着手慢慢走到桥上去等她,并教育:“你妈妈拿给你的生活费不要乱花哈,个人存着,中午晚上都转来吃。早上不想吃来这里买点包子馒头,其他钱不要乱花,个人放着存着。”
所以赵盈大方,十回不吃的四回,并买早点的次数里有两回会帮他带上一份同样的早点,让他有时吃一样,有时带回去哄黎书慧,然后换来黎书慧眉开眼笑的挑刺:“屋里饭不吃,光拿些钱买这样买那样,硬是钱多用不完,放在你包包里咬手吗?”
赵盈要把白眼翻到耳朵后面去:“不咬手我怕它蹦出来了!”
“恁更其好,免得我天天早上起来煮饭,煮来你们也不吃我一个人吃,你们都出去吃好的,都有钱,我没得钱,有啷个吃啷个。”
“你可以吃气儿噻。”赵盈打断她:“你生恁几个娃儿随便哪个拿点气给你你都饱了,还吃啷个饭嘛,我也不到外面去买了免得说我浪费钱,自来水也要钱,就站阳台喝风就可以了,成仙。”
“……”她老了,语速和反应都跟她的年纪一样老化,而赵盈的新词儿和揶揄人的言仔儿又跟她的年纪一样充满活力和个性,吵架这个事情,怕如今还剩老张一个人是她的手下败将了。
“天天早上要起来早欸今朝不起来了,不起来去那场口守着你不怕那些买烟的老头儿找不到你吗?”她把灶台上点好火准备煮面,又回来挨个请两个屋里的人:“还不起来等哈儿又慌慌忙忙的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