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播种(1 / 2)
“不躺着等我饭给你端来啊。”黎书慧回来了,怀抱一大把蔬菜,将菜扔地上,进门拿了筲箕,转身又进屋去了。
“刚刚哪个往后面过。”脚跟进去,温瓶里的水兑水缸里的水洗脸。
黎书慧在灶门口转了一圈,转身又拿着刀出去:“还有哪个,沟里头赵九的婆娘,大背小包走她姑娘那里。”
洗完脸出来,黎书慧门口的菜已经剐了大半,老张在边上停下来拉了拉衣服,说道:“我去转哈儿。”
她没作声,头也没抬一下。
老张慢慢悠悠的,捡了刚刚放在坝子角边磨子上的烟点燃,穿衣裳下地去了。
他还能转什么,能放得下那几十亩田地?
老张六十几了,但黄土在他脚下,锄头扁担还在肩上,坚忍和干劲依旧牢牢扎根在他心里。
他的大半生甚至一生都在这片黄土地上度过,15岁尚是如此,天未乍亮一条缝出门,黑黢了才见影子回来,几十年如一日过去,庄稼人泥腿子的信念融入了骨血里,难道还是年纪大了就能放得下的?那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偶尔他也的确觉得时间比从前慢了,早上出门人还硬朗着,黄昏回来时却神情落寞的像个游离了大半辈子的孤魂,夜里不再一觉到天明,床对面墙上的钟,那根最长的针遛马似的来来回回倒是顺畅,黑夜里看不清数字,只觉得聒噪吵人。眼前像是许多苍蝇蚊子飞舞,呼哧呼哧的,真真切切听到它们振臂挥翅的声音,心里莫名害怕,总急切的盼望着,快亮了吧,快亮了吗?快亮吧。
到底不年轻了,竟连42岁那年出世的最小的孩子忠承也转眼23岁,成了比自己还高大健朗的大人了,明年毕了业也不知道后面的打算,倒是考了个状元出去了,可一辈子那么长,一个状元还能保管一生前途光明无忧?
想着小儿子忠承,又忍不住想到在石塘做农产品销售的二儿子忠信两口子,前天傍晚儿媳罗明先还托人代信来那东西又拿钱不知道上哪儿打牌去了,眼见就要过四十不惑的人,成天除了赌不见有其他出息。他在前头赌,妻子罗明先在后面提着刀边追边骂边给他还债,家不成个家,因有这样的父母,两个龙凤胎娃张信有张信欢性子也是顽劣讨嫌的不像样,他暗里总为此愁闷不已,都说不孝子是上辈子欠的债,总要某天有人来砸门通知他去认尸这本孽帐才算完。
忠传去开家长会,信好的满分作文被老师拿到台前当众表扬:
立了春以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尤其白天,暖洋洋的太阳盖在身上好像入了夏一般,这时,山里也开始满坡的紧锣密鼓热闹起来,一年的希望正是从这会儿开始播种的。
最先忙起来的向来是山脚下大路旁的老张家,他已经是这满大山的风向标了。天将泛白,山老远的河对岸都能听到老张牵牛耕犁踩耙的喝斥声,背着空手吊着烟三步两晃去镇上坐茶馆的王祥开从老张的秧田过,大笑着骂他婆娘还没亲热完,堂客这边又忙活上了。
老张也在田里笑着戳他的脊梁骨,手里的犁铧却片刻没有停下。撒水稻,秧田是最紧要的,耕地播种牵膜样样耽误不得,雨水前种子还没发芽,这一季的水稻就算黄了一半,当然,不光手脚慢不得,种子地也不能马虎。犁铧翻的透透的,每一行每一道耕转过来,犁铧走完了踩耙再来顺平,黄泥的薄厚平坦一致,最后掏沟,撒种子的路留出来,把多余的水引出去,保证秧田在水流的浸养下湿润肥沃,又不能让涝水淹泡了种子。
老话说挑粪挖土种粮食都是有门道的,不光读书出状元,庄稼汉里也有个行实人。如今看到的这个老张就是这里的行实人了。犁铧走几道,踩耙怎样踩的平,沟子多深,秧篾支多高,种种细碎于他如同吃饭睡觉,山里的人都知道,老张和庄稼,那是一辈子也摆不完的龙门阵。
老张如今65,老一辈的话说,就算是黄土埋到膝盖弯儿的人,可再看那种庄稼的架势,哪见半分黄土到了膝盖勾腰驼背拖沓蹒跚的样子。
不光老张精神,他手里那头瘦的只剩骨架的老水牛也比别家的畜生灵气些,跟蹲在田坎上目光追随老张的大灰狗一样,都是陪伴老头十好几年的伴儿了,日子久了,一举一动简直比人还通晓的多。专注干起活儿来的人向来是寡言的,路过的人总是停下来摆谈几句又匆匆离开了,唯独大狗,随老张进出,日出日落总形影不离。
老张干活儿出了名的麻利,可日子一天一天的数,他的庄稼又是细碎摸嗦的,每天天不亮出门,回家总要屋里三催四请,就是手活儿不紧他也乐意在坡上地里待着,不种粮食的人不知道那番滋味,不到丰收最后一刻,不把粮食盘进谷仓,泥腿子就一日一日望着盼着,漫长煎熬着,心里始终吊着根针似的。
只是这样的年年岁岁,就苦了家里等着回家吃饭的人了。
“吃饭不——就在田里生根了哇?”老张家的秧田就在屋坝子前面的大石包下,每次黎书慧叫人总是扯着嗓门双手背背后站在石坝边上大吼,这一吼,山前屋后连着山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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