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浮生蝼蚁(1 / 1)
二十五年前,云州。
本朝与契丹接壤的要塞,沧州,云州,堰州,燕州几处,边境之处自然是要布防防止契丹南下。
在十年前与契丹人一战,皇帝都坐着驴车落荒而逃,大败而归,渐渐的整个朝廷都患上了“恐契丹症”。
因着前朝节度使叛乱,藩镇割据造成的乱世,本朝分权制衡十分严重,尤其是对武将权力的限制。
没有被外族灭国的先例,朝廷上下都以自保为主,颇有些盲目自大,将军带兵三年一轮换,还没捂热呢就到下一个兵营了。
中枢设枢密院,掌握兵权的人在枢密使文臣手上,枢密院要调兵也得由官家点头,并且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派出去统领全军的还是文臣。
纵然不是文臣领兵,也会安排监军,监军可以直接上折子给皇帝,以起到监视武将,以防叛乱的现象。
这样的情况下,武将还叛乱呢?稍有一处同监军的意见不统一,就有可能被监军上奏给皇帝,狠狠的参上一本,扣上帽子。
故而本朝武力废弛,军队战斗力弱,当将军的更是进退为难,打赢了怕皇帝忌惮责罚,打输了又丢了土地。
可在本朝,打输了受到的责罚不如打赢了被忌惮所遭受的灭顶。
陈长敬是云州三口寨的守将,那一年他才二十二岁,娶了新婚妻子吴玉梅不到一年的时光。
云州还不到平城,往日里风沙虽多却能忍受,冬日里天寒,晚上是没有人出门的,风呼啸而过,像野兽嘶吼。
吴玉梅十八岁的年纪,是镇上屠户的幺女,却一点儿都不像从那种血腥之地养出来的,更像是江南美人,清丽无双。
陈长敬能娶到这样的妻子,高兴的在祖宗牌位前猛猛磕了好几个头,他父母早亡,是舅舅拉扯大的。
入夜,陈长敬将门闩插上,他是朝廷的将领,房子比一般平民要好些,是用的窑里头烧出来的青砖不是夯土顽石。
虽成婚一年了,吴玉梅还是有些羞涩,钻进被子里连头都不肯露出来,陈长敬心里软软的,在炉子边将手熏热,确保自己干干净净的不会遭人嫌弃才掀开被子上床。
“玉梅。”
“诶呀,你别叫我。”
“咱们要个孩子吧?你长得这么好看,孩子肯定随你也好看。”
吴玉梅耳根烧红,羞答答的推了他一把,“你不要脸,谁要给你生孩子啊。”
陈长敬人老实,讷讷的解释,“我要是能代你受苦,我肯定第一个去,咱们家的钱,地契我都交给你了,你还要什么我都给你。”
“只是我从小没有父母,舅舅待我虽有恩却不亲近,我还是要个孩子,跟咱们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吴玉梅哪里是要他说这些,她分明是……诶呀!女人家的矜持他是一点儿不懂得。
……
隔了几日,云州有契丹人进攻,陈长敬临危受命跟着将军应敌,这场来来回回的战争打了快两个多月,起因是朝廷派来云州的监军许冕指挥失误。
其实哪里失误,这许冕原本就是个纨绔子弟,绣花枕头,不知道家中使了什么手段,竟也叫他混到了如此地步。
不过很不幸又大快人心的是,许大人被契丹人的箭矢射中,当场去世,陈长敬被派为先锋追击剩下的契丹人。
年轻时候他也是猛将,骑着马带了不到千人的队伍跑了数百里,斩杀近百契丹士兵,烧了当时契丹四皇子的营帐。
可就在他要走时,遇见了一个从死人堆里拽住他袍子的女人,不错,那真的是一个女人。
还是个极美的女人。
陈长敬将人带回去,吴玉梅同样作为女人很是心疼她的遭遇,夜半却见这女人嚷叫,她跑进去一看,身下有鲜红的血溢出。
“你怀孕了?”
那女人点头,紧紧的抓住吴玉梅的衣袖,“求,求您,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吴玉梅虽是屠户的女儿,母亲家里却是坐婆出身,她略通一些医术,看了看这女人的状态,连夜熬药给她服下。
等了一夜,想着若是不成,还是赶紧去寻郎中,不过这女人倒是命大,血止住了,孩子也保下了。
通过交谈,吴玉梅对她同情更深几分,这女人姓柳,永州人士,出生商贾人家,家中还算殷实。
无奈爹娘去世后被哥哥霸占家产,一分都不愿意分给两个妹妹,她更是被哥哥嫁给永州城的纨绔子弟,也就是被乱箭射死的许冕。
而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是契丹四皇子的孩子。
许冕所在的寨口失守,只顾自己逃亡,她被契丹人掳走,又因为姿色出众,被献给了四皇子。
“姑娘,这孩子不能留啊。”
柳于苓何尝不知,可这是她的孩子啊,她若是轻易将孩子流了,那是造孽,日日夜夜都会睡不着。
吴玉梅也求子心切,无奈她像个石女没有半点儿动静,故而感同身受也罢可怜这个女人也罢,她都没有再劝过。
数月后,孩子出生,果然不是中原人的样子,头发黑明黑明的略显弯曲,小家伙的眼睛是灰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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