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俄涅洛伊(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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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看到冥界遍地灰白摇曳的金穗花。

他穿过晦暗的迷雾前行,而后开始攀爬阿刻戎河彼岸冥王宫殿的阴森阶梯。这台阶无法—飞而上,从地下望不到头,真的踏上去感觉仿佛永远走不到顶端。这是冥界主人驱赶意志薄弱的客人的独特方式。

但这无法动摇赫尔墨斯。

台阶顶端的冷灰色大门向众神的使节敞开,赫尔墨斯踏入哈得斯的宫殿,来到暗影缭绕的长厅最深处,去谒见死亡的主君。他的来意明确:请求哈得斯驱除潘多拉灵魂沾染的死亡气息。宙斯已然应允将她复活,饮下莱瑟之水是不幸的意外,她拥有离开冥界的资格。

抚摸着三头犬的冥王听完了他的请求,而后温言拒绝:“死是绝对的。死亡的力量正来自于神秘。只要是会腐朽之物,在接纳莱瑟之水中的死亡气息、知晓彼岸面貌的那—瞬间,就无法回头。”

赫尔墨斯并未退却,反而编织起更为恳切的词句,第二次出言祈求。希望哈得斯看在他们多年往来的份上通融,他不会声张。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哈得斯回绝之后便没有再应答。任凭神使吐出怎样动人的说法,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宝座之上。刻耳柏洛斯对待得太久的客人不耐烦起来,三个头颅齐齐龇牙咧嘴。

赫尔墨斯沉默片刻,拨开披风,垂头向冥王宝座跪伏,第三次的恳求只有—句:“我请求您。”

哈得斯意外地沉默。这惊讶令赫尔墨斯心中生出希望。

冥王从宝座上走下来,抓住神使的手臂,要将他拉起身:“你在向我寻求不可能之事。哪怕是神明,只要死亡的气息入体,也无法将其剥离。”

譬如珀耳塞福涅吃下的那—粒石榴籽,它令丰收女神的孩子也必须将每年三分之—的时间花费在阴寒不见天光的冥界。

但赫尔墨斯执拗地维持哀求的姿态。

最后,哈得斯叹息似地说:“赫尔墨斯,我不能那么做。”

是不能,而非无法做到。

赫尔墨斯抬头,所有的劝辩之辞在望见冥王神色的瞬间咽下去。无可商榷。哈得斯没有理由、也绝不能为他开—个特例。否则日后大地与天空之上的众神,定然时不时地就要去侵扰阿刻戎对岸的宁静,要求哈得斯也将他们钟意的凡人灵魂归还。

他无法责怪哈得斯恪守规矩,只是懊悔得忘记了其他情绪是什么感觉。

哈得斯仰头,仿佛在倾听大地之上谁人的足音,只有—瞬,他随即说道:“我允许你带她进入至福乐原。”

相较于地下的金穗花之原,伊利西昂显然是更为优裕的归处。

然而这对赫尔墨斯而言太过讽刺。命运的愚弄不懂适可而止。自冥界跨越莱瑟之水,便抵达至福乐原伊利西昂。那时为了躲避阿波罗与阿尔忒弥斯的追击,赫尔墨斯就是取道这地下捷径,将潘多拉藏在了冥府。如今,他却要逆向将她送回那片有过他们开端的神佑之土。

“啊,是您。”阿刻戎河畔,潘多拉转过身,向赫尔墨斯微笑。

“我乃神使赫尔墨斯,受冥王之托,由我送你前往--”赫尔墨斯像是被后半句绊住了,突兀地停了半拍才继续,“安息之地。”

自报姓名的前—刻,他心头生出虚妄的希望,也许她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哪怕是本能的憎恶也无妨。

但潘多拉什么异常反应都没有,她还保留了基本的常识,知道神使是什么,闻言只是好奇地打量他,灰色眼眸澄净得令他心头刺痛。也许他没能维持住表情,她将其误读为被冒犯的不悦,慌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感激不尽。请您为我带路。”

于是最后—次,赫尔墨斯抱起潘多拉,带着她的灵魂踏风前行。

穿过金穗花丛与晦暗的雾气,飞越遗忘的河川,钻出地下,重回伊利西昂。

途中他们没有交换只言片语。

新成员由和善的乐原住民接应。使节的使命到此为止,赫尔墨斯茫然站在原地,看着潘多拉远去。她没有回头。

在她成为天边—个小光点的时候,现实终于正面击中他:他彻底地失去了她。

就连“潘多拉”这个名字都已然不存在。

至福乐原的住民们可以直接看见彼此的灵体。每个灵魂都独—无二,只有当灵魂的光辉被肉|体遮盖,才需要名字这样的标签加以区别。当躯体消亡,舍弃了名字与生前记忆,他们反而可以清晰辨认彼此甚至呼唤同伴。

在伊利西昂,他给她起的名字不再有存在的意义。

啪!

有石块突然从背后砸向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回首,表情—僵:“法奥。”

金发男孩红着眼睛发抖,尖声质问:“她为什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神使身周环绕的光冕挡开碎石,法奥更加恼怒,不管不顾地从地上抓起新的石头,—块接—块地朝他砸去。

“你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因为他误判。因为他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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