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前世·十七(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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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乱世结束后,世间迎来了长达两百余年的和平。

庆长八年(1603),德川家康在江户城设立幕府。

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渔村,到后来发展成水路纵横的繁华都市,随着江户版图的不断扩张,我的房租也跟着涨了又涨。上一辈子只需几十文钱就能搞定的住宿,后来涨到六百文一个月才稳定下来。

等我的房租稳定下来了,历史的潮流也陷入了慵懒倦怠的时期。

参勤交代制度将各国大名折腾得死去活来,根本没有心思造反。至于偶尔的饥荒和相应而来的起义,也如同坠入井中的石子,哐啷哐啷响几声后就没了下文。

江户时代后期,西洋历的十九世纪初,两个辈子加起来,我在江户城东面的高砂町已经住了一百多年。

当然,没有人知道那个长屋两代的租客都是同一个人。

这一世,我带着介绍信出现时,年逾半百的房东先生托着烟管咂摸半天,告诉我这可真是巧了,几十年前住在这里的租客也叫这么一个名字。

他带我熟悉了一下周围我不能再熟悉的环境,末了亲切地叮嘱我:阿朝啊,如果以后遇到什么麻烦了,尽管来找我便是。

战国结束后的这两百年,我没有再改变自己的名字。

可能是年纪大了,该看的世界、想看的风景我已经看过了,不仅是名字,住处我也懒得更改,一旦决定后就不再挪窝。

和前几世的时候一样,我开起了医馆——说是医馆,其实只是将我的住处告诉别人,欢迎有需要的人来找我看病。

我住的长屋比较宽敞,大概有六坪大小。狭长的长屋紧紧挨在一起,经常被江户的百姓戏称为「鳗鱼的巢穴」。

至于我的邻居,有剃头匠、卖货郎、隅田川的渔夫、目标成为职人的学徒,每天一早整个长屋就热闹起来,所有人的一天都是在共用的水井边开始的。

我每天早上开门营业,白天帮人抓抓草药,看看跌打损伤之类的小毛病,到了晚上准时关门,手上有闲钱时,偶尔也会给自己温点小酒,煮点蛤蜊混着甜酱油下饭吃。

江户的夏季比较炎热,波光粼粼的水面像镜

子一样发烫,冬天比不得山里寒冷,但依然会飘起漫天雪花。

逢年过节时,经常会有人给我送礼物。在这期间也不乏有人问我,是否打算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

每当这时,我就会摇摇头,告诉对方我已经一个人过了好几辈子,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我在江户待了这么多年,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的京都出身。

当周围有人开起“上方”——京都那边的人的玩笑时,我也会跟着一起笑,将自己的出身地背叛得非常彻底,而且对此乐此不彼。

不知不觉间,我在江户又迎来了第一百三十五个冬天。

当时距离江户成为东京,还有差不多半个世纪。

十二月末,天际飘着小雪,我提着药箱从深川问诊回来。那附近是渔民的聚集地,大家生活条件比较一般,看不起正经的医生,就经常拜托我前去帮忙。

年幼的孩子被凶神恶煞的男人追着,慌慌张张地撞进我怀里,撞得我往后一个踉跄,差点跟着跌坐到地上。

深川的花街比不上吉原的规模,因为便宜,游女的待遇也更加残酷。

星星点点的雪花飘下来,落到那孩子头发上,虽然不明显,她干枯的发梢是熟悉的棕红色,像黑暗中的炭火一般明亮温暖。

瘦骨嶙峋的孩子不值多少钱,但我的生活也不富有。我将钱袋递给凶神恶煞的男人,他颇为不满意地掂量了几下,见天色晚了,雪也有愈下愈大的趋势,这才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

「……走吧,阿美。」

「那是谁?」

「你暂且就叫阿美了。」

我将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带回家,并没有真的打算收养她。

能从残酷的花街里逃出来的人,本来就不会是乖顺的性子。

熟悉起来后,六岁的小姑娘站在我面前,非常豪迈地告诉我,她以后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报答我的恩情,她会变得和三井越后屋的老板一样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要给我买个宽敞的大屋子,让大家都来找我看病。

叽里呱啦说完了,她犹豫一会儿,又有些不服地问我,可不可以给她换一个名字。

「行吧。」我说。「那你以后就叫阿福了。」

那天晚上,小姑娘气呼呼地睡着了。

小姑娘在我这里从正月待到来年初夏,在树上的知了呱噪起来之前,我替她找了一个好人家。

愿意收养她的夫妇非常和善,家里条件也不错,在繁华的地段开了一家吴服屋,比我这寒酸的长屋气派多了。

小姑娘喜欢漂亮的和服,喜欢铃音清脆的花簪,她会在那里过得很好。

两国桥上的烟火今年也一样璀璨绚丽,盛大的夏天随着漫天降落的烟火正式落下帷幕。我将小姑娘带到她的养父母面前,一个人沿着街道走回去。

「阿朝——」

走到半路,身后忽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我告诉自己不能回头。

「阿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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